在宝婳松开宝龄的同时,连生与招娣也第一时间冲上来,却在同一时停住了脚步,连生垂下眼睑,默默地站着,而招娣,错愕地看着阮素臣将宝龄抱得那样紧,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二小姐!”贾妈妈一把抱住宝婳,狠狠地盯着阮素臣,“四公子,你怎能如此?二小姐那么爱你,她是你的妻子啊!你怎能如此对她……”
“妈妈,别说了。”宝婳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一口枯竭许久的井,飘渺而沙哑。
“宝婳……”阮氏伸出颤抖的双手想要去拉宝婳的手。
“别过来。”宝婳退后一步,她看着阮氏,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那眼神让阮氏肝肠寸断,“宝婳,你……”
宝婳目光远远地落在宝龄身上,宝龄亦正望着她,四目相对,宝婳忽然笑了,她一直想不通,姐姐有什么好?她一直不愿意相信,那些人都是真心对姐姐的,她最大的愿望,便是有一天能超过姐姐。
但这一刻,她看到了,那么多人为姐姐担忧,围在姐姐身旁,而她自己呢?她的身旁,只有一个贾妈妈,甚至连自己的母亲,那种爱,也是单薄的、自私的。或许,母亲根本不爱她,她最爱的,只是她自己。
她的笑容越来越大,宛若湖面上一晃便消失的碎金,仿佛喃喃般地道:“妈妈,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受了委屈,只有你抱着我哭?”
“你还记不记得,我每次睡不着,你便会讲故事给我听。”
“原来……”笑容如定格一般,泪水止不住地滑落下来,“这世间对我最好的人,只有你,只是你……”
“二小姐!”贾妈妈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下一秒,她怀里的那个身体竟软绵绵地滑落下去,“二小姐!二小姐你怎么了二小姐?!”
“宝婳!”阮氏终是走上前去。
宝婳身体僵硬,嘴唇亦没有一丝血色,阮氏一个踉跄,失声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宝婳,你怎么了?”
“怎么回事?哈哈哈哈哈——”蒋氏忽地大笑起来,那笑声说不出的诡异,“这是报应,阮瑗贞这是报应!对你的报应!你在那汤汁里下了毒,你女儿端那汤去给宝龄喝,你们在屋子里说的那番话,我什么都听到了,我故意撞了她,乘她低头的时候将那两盏炖盅调换了,她此刻,怕已经毒法了,再也就不回来了!”
宝龄睁大了眼睛,望着已近疯狂的蒋氏,阮素臣亦是怔住,眉头紧锁。而阮氏已上前狠狠地打了蒋氏一个耳光,目光中有血色的红:“你这个贱人!你这个歹毒的贱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我歹毒?我再歹毒也不及你们母女!你们才是魔鬼,这是报应、报应……哈哈哈哈哈……”
“太太,快去请大夫……二小姐,二小姐!”贾妈妈破碎的声音将阮氏从失魂落魄中拉了回来,阮氏一把推开蒋氏,身子却软软地倒了下去。
“太太!”贾妈妈已是顾忌不暇。
“将太太扶进去。”宝龄忽地道,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注视着宝婳,目光中氤氲着复杂的情绪,终是侧过脸,“四表哥……”
阮素臣看着她,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走上前去,将宝婳抱起来,走了几步,又顿下脚步,看了连生一眼。连生走到宝龄跟前,漂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严肃的焦灼:“我请大夫来,你先回房躺着。”
宝龄背对着连生,目光落在那处坟堆上,她知道连生此刻担心的是什么。她亦知道,蒋氏虽调换了今日的汤汁,但之前的那些她到底还是喝了,邵九所查出的汤汁里并没有毒,他没有说谎,因为他无需在这件事上说谎,当她知道梅珊的死于阮氏有关时,便知道,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
梅珊死时亦看不出是中毒,而她……用一碗汤便毒死她,这不是阮氏的作风,若能轻易查出那种毒,阮氏亦不会如此笃定。
她的身体,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几日来自于身体的一样,只是当时查不出汤中有毒,所以她无法确定,只是小心地没再喝那些汤汁。
但到底还是迟了。
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眼前一片迷糊,身后的喧哗、哭闹、喊叫仿佛隔了一层纱,似远似近,她最后的知觉,是不知倒在谁的怀里,耳边是飘渺的笑声。
黄昏时分开始下起了濛濛细雨。
一墙之隔,邵九坐在青石上,修长的十指夹着碧绿的竹萧。
陆离冷漠的黑眸中那抹忧色再也掩饰不住:“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