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婳与蒋氏素来没有任何交集,在蒋氏没疯时,便不从不将她这位不得宠的二小姐放在眼里,巴结、计算都只对一个人——顾宝龄。
想到这个名字,宝婳的眼底笼上一层分不清情绪的雾气,她此刻自然没有心情去理会蒋氏,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冷冷地与蒋氏擦肩而过,再也没有看到蒋氏在她转身的一刹那,眸光忽地深沉,竟不像是一个痴傻的疯子,转过身,朝顾府的最深处走去。
蒋氏走得极小心,几乎是沿着墙角在走。如果此刻有人看到她,决然想不到,她是一个神志不清的人。然而,此刻的顾府,各人心中都怀着心思,再也没有人注意到她。
就连她园子里平时看守她的那几个家丁……蒋氏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冷笑,此刻,他们怕正睡得甜甜。
她飞快地踏着小碎步走到那顾府最荒凉的后园子前,微微一顿,神情间有一丝兴奋。
该做的都做了。若那坟地真有奥妙、若真能拿到那样东西,那么,离开顾府又如何?
她扭过头,看了一眼清晨微光笼罩下的顾府黑瓦百墙,流露出一抹厌恶、憎恨的神情,再不迟疑,闪身走了进去。
而此刻,宝龄正在去往瑞玉庭的路上,与蒋氏走过同一条路,却是擦身而过。
宝龄最初的打算,是在徐瑾之去蒋氏那里大脑一番的时候,她去找阮氏出来散步,这样,她便可以将各人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或许,还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只是,连生的担忧也不是多余的,若徐瑾之贸贸然地出现,或许还未看出任何端倪,却让那个藏在暗中的人先起了疑心,所以,她一再告诉徐瑾之,若有人问便说是自己翻墙进来的。
徐瑾之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在潜意识里对这里有印象并不奇怪,何况这里还有他的旧情人,再者,徐瑾之如今已疯疯癫癫,朝不保夕,以前还曾偷过这里的东西,所以因为潜意识里想要活命的意念而翻墙来到这里,再次想偷点什么东西,这个理由虽然不怎么完美,但也不算太过拙劣。
至少一时半刻不会叫人怀疑到她这里。
这个计划不算周密,也不一定便能获得什么讯息,但,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当初另一个见证此事的人——阿旺早已不知所踪,在这之前,她曾装作随意的问过那些与阿旺共事过的下人,他们说,阿旺的老家在很远的乡下,就算能找到,来回也要好几天,她等不起,她无法出门那么多天,也找不到可信的人去替她做着一件事,连生是可以,但连声也不可能没有借口而离开店铺那么多天。相比较而言,还是一直流落苏州街头的徐瑾之容易找寻些。
只是,这个计划似乎遇到了意外。
宝龄走在长廊时,迎面而来一个女子。女子高挽的发髻显示了她此刻的身份已与几个月前不同,她手中端着一只檀木茶碟,素白的上衣、浅紫色的纱裙,面容在逆光下模糊不清,在清风吹送下空灵得宛若飘飘欲去,有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宝龄脚步一顿,再看时,女子唇边已绽开一抹笑,那微笑美若晨曦中的一朵白莲,唤道:“姐姐!”
是宝婳。
宝龄未想过在这里遇到宝婳,自成亲之后,宝婳便更少出院落了,宝龄站定,深吸一口气:“宝婳,你去哪儿?”
“自然是去找你!”宝婳盈盈地走过来,一手托着茶碟,一手自然地挽住她的胳膊,“娘叫人炖了汤,我一个人也无趣,便端来同姐姐一道喝。”
宝龄愣了一下:“我本想陪娘出去散散步。”
“幸好我来了,不然姐姐要白走一趟了。”宝婳嫣然一笑,“姐姐放心,娘刚喝过药,已经睡了。”手一紧,已拉着宝龄朝拂晓园走去。
阮氏睡了?
这几日阮氏看来精神似乎不错,鲜少在白天睡觉,有时吃过饭还会由贾妈妈陪同在院子里走走,所以宝龄才想到这一个办法,怎么……
宝龄心思百转,抬头却已进了院子。
宝婳搁下茶碟,目光落在茶碟中那两盏炖盅上,虽只是一瞥,却极为仔细,像是辨清什么,然后,她抬起头浅浅一笑道:“娘大约是觉得姐姐不爱喝前几日的冬瓜薏米瘦肉汤,怕姐姐还堵着气呢,所以今儿厨房给咱们姐妹炖了一模一样的银耳血燕羹,我刚才偷偷尝了一口,甜的很,不像先前那些,有蔬菜的生腥味,来,你尝尝。”随即端起右边的那炖盅朝宝龄递过去。
又是炖品?
宝龄眉头不着痕迹地一动,却想起邵九说过那汤汁并没有毒,踌躇着结果炖盅,不经意地朝剩下的那盏望去。
宝婳看到宝龄的目光,眼底微微一闪,仿佛撒娇道:“姐姐难不成又看中我这一碗了?今儿可是一模一样的,一个锅子里炖出来的,本来也没什么,只不过刚才我忍不住偷偷尝了一口,只剩下半盏了,怎么好意思让姐姐吃我的口水。”
宝龄微微一愣,不知为何,她觉得今日的宝婳有些不同,那份俏皮是她从未见过的,但在那俏皮之下,却又仿佛隐藏着什么,但只一瞬,一个念头便忽然浮上来:若心中的猜测是真的,若真是阮氏……宝婳知道了,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