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妈妈已一把扶住了宝婳,双目含泪:“这么多年来,太太故意忽略您而对大小姐好,还不是希望那么做,老爷会对您怜惜一些,可老爷从来没有在意过您,别说太太,就连妈妈看着也寒心哪!奶奶如何不晓得您心里只有四公子,但大小姐却连您最在意的东西也要一并抢去,妈妈是从小看着您长大的,妈妈心里难过,又何况太太?太太这么做,可都是为了小姐您哪!”
阮氏与贾妈妈的话交错重叠,仿佛一根刺,深深地扎在宝婳心间!
最在意的东西——是啊,她最在意的那个人,她可以不要一切,父爱,荣华富贵,这一切一切,她都可以舍弃,唯独一样,是她十几年来那卑微的生命里,唯一的温暖、唯一想抓住不放的东西!
可他不爱她,他爱的也是宝龄,为什么一切都是宝龄的?纵然她刁蛮任性、飞扬跋扈,纵然她长得不及自己,可她却那么理所当然地拥有了一切。
无数回忆的片段在她脑海里闪过,犹如一枚沸腾的烙铁烫在她心尖,然后渐渐冷却,变得冰冷无比。她慢慢地抬起头,木然地从桌上拿起两碗汤,转过身去。
“宝婳,你要做什么?”阮氏回过神,吃惊地道。
宝婳没有回头,面容沉浸在逆光里,晦暗不清,那声音却像是浸过冰的水,透着一种绝望的寒意:“娘不是说过,没有什么东西是上天注定给你的,想要什么,便要自己争取么?现在,我就去争取。那是我唯一要的东西,我要自己拿来,不,拿回来……”
而与此同时,宝龄正在连生房中。门紧紧地关闭着,宝龄望着坐在连生床上的虽穿着体面了些,神情却依旧落魄不堪,犹如乞丐的男子狼吞虎咽地吃一只馒头,眉头微微一蹙。
这个男子,正式徐椿——徐瑾之。
她昨日去邵九那里,乘着夜色将徐瑾之偷偷地带进了府,又从邵九那里拿了些安眠的药给徐椿服下,在连生的屋子里渡过了一夜。
此刻他已醒来,幸好有吃的东西,他还算安生,没有发出多大的响动。
“你打算走怎么做?”连生自徐瑾之身上移开目光,问道。
宝龄缓缓地蹲下来,望着徐瑾之道:“你还记得昨夜我带你去过的地方么?”
徐瑾之正吃着馒头,闻言傻傻一笑:“不记得。”
宝龄双眉一皱,从他手中夺过馒头:“不记得便不用吃了。”
徐椿一愣,随即飞快地道:“记得记得!往前走,那棵老槐树下!”
的确,蒋氏的院子前有一颗老槐树。宝龄将馒头还给徐瑾之点头道:“嗯,很好,等一下,你再去那里一趟,那里有很多很多的馒头,你敲开门后见了人,便问他们要,吵得越响越好,他们会给你。”
徐椿歪着头想了想,听见有馒头,他立刻应了:“好,好。馒头,有馒头!”
“若有人问你是怎么进来的,你要说,你是爬墙进来的,否则,他们一生气便不给你馒头了。”
徐瑾之连忙点头,重复道:“我是爬墙进来的。”
宝龄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朝连生道:“麻烦你了,等下,你把他放出去就好了。”
“不用跟着么?”连生蹙眉,还是有些担心。
“不用。”
宝龄走出连生的屋子,便朝瑞玉庭走去。
她现在要做的,便是拉着阮氏去花园里散步。
壹佰叁拾陆、一团糟
一地流曳的碎光。
宝婳走出屋子,身后拖着长长的、寒峭的影子。她一步步地朝前走,面无表情,一个拐角,却差点撞到一个人。
“哎哟!”那人低叫一声,伸手像是条件反射般的按住那茶碟,一幢一晃,那茶碟左边那炖盅里的汤汁便洒出了少许,溅湿了宝婳胸口的衣裳。
“烫、烫……”那人含糊不清地叫。
宝婳一瞬间便朝衣襟上摸去,胸口一片污渍,她凝着眉弄干净,待再次抬头时,漠然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这个眼前的女人,竟是——蒋氏。
蒋氏仿佛是逃出来的,一张脏兮兮的脸上是惶恐不安的神情,却在抬头看宝婳时,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捉摸不定的情绪,随即却又露出一副恐惧的神情,迅速地缩回手抱着头,一个劲地道:“别打我别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