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觉失笑:小妮子,怕是很看重这场比赛!她刚想开口,却见邵九慢条斯理地站起来道:“走,咱们下去看看,我答应了拾巧为她鼓劲,我可不想以后都吃不到她做的梅花糕。”
宝龄一怔,想起拾巧对邵九流露的信任,心想到,这信任原来不是无端的,邵九对拾巧,应也是不错吧?否则他亦不会为了拾巧,出现在这里。她想着想着,随即也笑了。
沿着小树林慢慢下坡,月亮已升上了天边。那群叽叽喳喳的姑娘们安静下来,整齐地坐在湖边,听着那管事的婆子一声令下,手下便飞快地动起来,一时间静谧无声。
两人沿着湖面走,仿佛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宁静,俱都沉默不语。宝龄望向夏日夜色中的春申湖。
近看湖面,春申湖用一种极为极致的方法演绎的水的形态与秀气。水域或大或小、水面或阔或窄。湖面又如一匹平滑的绸,整片紫蓝色的天空仿佛松松泡泡地堆在湖里,有了银的灰色;偶有一块没被掩住的湖蓝则湛湛地发亮,一切变换成了一幅氤氲不开的水粉画。四周的农舍亮着星星点点的灯火,湖面上,一艘艘船或停泊,或朝岸边驶去,是归家的人。
“你的伤好了么?”宝龄忽地开口道。
远眺湖外,岸芷丁兰,郁郁青青,草长莺飞,水天一色。春申湖衔远山:西南端的阳山,在一片夜雾中朦朦胧胧,极目四望,近处风荷起舞,远处烟树迷离。村庄、田野、还有温煦的晚风,都宁静着。
只是这片宁静,却叫她无端端地心慌意乱,她必须说些什么,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邵九笑一笑:“嗯,好了。令尊的家事可处理好了?”
“算是……好了吧。”想起蒋氏,宝龄心情有些灰淡,唇边扬起一抹苦笑,“做错了事的人,也得到了报应,若她想到有这么一天,怕是从前无论如何也不会做那些事了。”
来到这个时空,她一直小心谨慎,将自己藏得很深。除了大年三十那日不小心将自己的来历告诉了连生,其余的时候,她很少对人谈及一些心里的想法,关于顾府的事是,关于自己的事更是。连生是她信任的人,但眼前这个人,并不是一个叫她安心的人,相反,有很多地方,她对他还持有怀疑的态度。可不知为何,这一刻,她却极为自然地便说了出来。
邵九的目光落在湖面,唇边不只是笑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每个人都要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为了这样东西可以不顾一切,甚至,不择手段。若每个人都能预料后果会如何,天底下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不可挽回的事。”
湖面折射的波光映在他原本墨黑一片的衣袂,一丝丝流动的碎光,斑驳如丝绸般披泻而下,又似云层般袅袅萦绕,微风拂过,层层荡开,飘逸不在人间。
皮肤是雪一般的白,双眸却如水晶般剔透的黑,两种极致融合在一起,叫人错不开目光。
直到渐渐的,颜色才变得柔和、模糊。他的侧脸,像是有一丝寂寥,那么淡,淡得微风一吹便隐去,宝龄却还是感觉到了。
“你……”心底忽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一瞬间敲击宝龄的心脏,心头忽然汇聚了许许多多的话,梗在喉头却只发出一个单调的音节。
为何竟是舍不得看他这般?仿佛用尽所以,甚至失去生命也是心甘情愿,只要他不再那么的……难过。
她忽然想起那个梦,梦中的女子,岂非亦是同样的感觉》
到底她是怎么了?宝龄猛烈地甩甩头,却听到邵九淡淡的声音传来:“出来了。”
“什么?”她一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晴朗的夏秋之夜,不知何时已是满天的繁星,一道白茫茫的银河如天桥一般横贯南北,在春申湖的东西两岸,各有一颗闪亮的星星,隔湖相对,遥遥对望。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不是牛郎织女星,又是什么?
“许个愿吧。”在她怔怔地一动不动之时,邵九却已执她的手,合了起来,唇边是温柔的笑容。
宝龄恍惚地闭上眼。相传乞巧这一日,民间的妇女都会乞求自己有一双灵巧的双手,亦向织女求赐一段美好的姻缘。
姻缘么?宝龄的睫毛轻轻颤抖,忽地睁开眼,顿时浑身僵硬。
那唇边含笑的少年脸颊靠得很近,近到只要她一动,便能触碰到鼻尖,连吐纳竟都如同相连一般。
她不是没与他如此靠近过,顾府的房中、邵公馆的地道中……可这一刻,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夜晚,她的心竟是猛烈地颤抖起来,无法自制。
“你怎么不许愿?”仓皇中,她开口道。
“我?”邵九微微一笑,“我已订了亲,何需再乞求姻缘?”
嗯?宝龄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几乎有些结巴:“那亲事,不过是约定,如今事情都解决了,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