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伤口?”那背上密密麻麻的伤口,不是一个正常人能承受的范围,何况,他此刻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那些伤口却看起来年代已有些久远,那是多小的时候受的伤?
“顾小姐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邵九慢悠悠地道。
的确,她没有忘记他是干哪行的,若是身上没有伤,倒不太正常了。她相信,在他身上留下伤口的那些人,怕是也好过不到哪里去,甚至下场或许更惨。经过那么多的事,她又怎么会不明白,他并不是一个需要同情的人?
只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看见那么多的伤口,还是免不了心惊,一丝别样的情绪蔓延在心头。
他似乎并不在意那些伤口,或许,是早已习惯。一个人,要经历多少苦痛,才会习惯?又或者,另有一种苦痛,比肉体的更甚,所以才会如此地不在乎?
“你的旧疾,无法彻底根治?”既然这药只能缓解疼痛,那便不能根治他的病了?
“如今还好。”他笑一笑,“小的时候,身体还未长全,骨头会不断升值,顶着钢锥,每时每刻都会痛,如今不过是潮湿的季节会痛罢了。”
“为何会从山坡上滚下来?”她想起他在地道中说过的那番话,当时他不过四岁,与那些帮会斗争总是无关吧?
连宝龄都未察觉她话音刚落,邵九的眼角细微的一颤,随即却笑了:“小时候总是顽皮,不小心滑落下来。”
不小心……么?虽然邵九细微的神情逃过了宝龄的眼睛,但直觉告诉宝龄,并非那么简单,只是,那毕竟是别人的过往,她无从追究,亦无暇顾及。
忽然间,院落外传来喧哗声。
宝龄抬头望去,便看到几个黑衣人压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中年男子走过,那男人,赫然就是裘鹏飞,裘鹏飞此刻披头散发,形如鬼魅,若不是那身形叫宝龄还能辨认出几分,她几乎不能相信这便是那日那位高大威武、声如洪钟,如武将一般的人物。
裘鹏飞双手被捆绑住,身体亦被四个黑衣人压制得几乎如驼背一般,但一张嘴却犹在乱骂:“邵九,你这个王八羔子,小兔崽子!老子跟着你老子闯江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邵九,你这个野种!别一味老子不晓得,你根本不是老帮主的种!帮主夫人当年生的那小子在北地时就夭折了!你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你凭什么做当家的位子,那么多兄弟,轮也轮不到你!你要我死,我死不瞑目……啊!”小腹似乎被人踢了一脚,那话才算中断了。
高亢的叫骂声稀落传过来,宝龄一时有些难堪。叫她难堪的倒不是裘鹏飞骂人的话,骂人的话纵然难听,但再难听,也不过那几句,就当唱山歌一般,听过也就罢了。只是后头的一席话,却似乎还关系到邵家的隐秘,不知是裘鹏飞怒极胡诌的,还是……宝龄不觉望向邵九。
裘鹏飞的嗓子本就洪亮,如今憋了一股子气,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那番话,自然是一字不落地传入邵九耳中,指节泛着青白,唇边的笑却依旧为敛去,邵九目光落在窗外,微微一凝。
此刻,平野推门而入:“爷……”
“好吵。”邵九目光依旧落在窗外,漫不经心地道。
只有两个字,平野却早已心领神会一般,立刻转身而去,不出片刻,裘鹏飞便被人押解上了车。
那凄厉的叫喊声越来越远,知道听不见,宝龄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我正好有事要找顾小姐。令尊来信了。”
一句话,将宝龄飘远的思绪拉回,宝龄双眸顿时一亮:“真的么?信呢?”
刚才见过阮素臣之后,她不觉走进浮雪庭,有一半是为了要问一问顾府的消息,没想到,真的来信了。
邵九微微一笑,收回目光,刚才那一幕,仿佛不曾发生过一般:“在桌案上,顾小姐可以自己取来看。”
那便是白鸽传来的另一封信。
宝龄将书案上的那张纸条拾起来细细地看。只是,她并不知道,另外还有一封早在片刻前,已化为了灰烬。
白纸黑字,果然是顾老爷的笔迹,内容亦很简单,不过是说家事已处理好,明日便会派人来接她回家。其余的,便是一些冠冕堂皇的书面话。
可以回去了!而且从顾老爷的信中来看,顾府的事情也已处理好,虽然宝龄直到此刻还不知道是何事,但既然顾老爷无妨,那么回去再弄清楚也不迟。
“顾小姐可是想家了?”邵九轻柔的声音传来。
宝龄抬起头,飞快地一笑:“谁不想家呢。”她不止想顾府,亦更想那个或许永远都回不去的家。只是,又能如何?就算在前世,一切都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何况是这一世?将信又看了一番,再也看不出什么,宝龄才将信揣在怀里,神情间是如释重负的神情。
这一切一一落在邵九眼底,他略微扬起唇角,淡淡道:“顾小姐自幼便长在顾府,离家这些天,定是会想念的。”
明日能回家的事,让宝龄心中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正好瞧见桌上那张红色的糖纸,便随手拿起来,折叠着玩。
“还有件事。”邵九似笑非笑道,“顾小姐那一刀,刺的并不深,丧彪并没有死。”
丧彪没死?这倒是个意外,宝龄一怔,随即心头倒是一松,丧彪的真是身份,是青莲会派大和帮的细作,当初是她并不知情,才会刺了他一刀,当时情况危急,她这么做亦是不得已,既然他醒了,那么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