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龄一愣,却还是照做了。那竹帘颇厚。适才全部卷下纵然是大白天,但屋里几乎少有光亮。此刻,随着竹帘慢慢卷起,屋外的阳光一寸一寸的照了进来,宝龄微微偏过头,一时顿住了手。
刚才被屋内晦暗不清的暧昧情景所震撼,宝龄还不觉得,可此刻定下神来一瞧,却发现软榻上的人似乎比以前几次相见更瘦了些。她还记得,初见时,她只看到他的下颌,他的下颌光洁优美,弧度有些料峭的寒意,现在却仿佛更像是削去了一层似地,尖尖的,让宝龄有种手若搁在那里,便会刺伤的感觉。
随着目光下移,宝龄的脸搜地一下全红了。她以为他会尽快将身上散开的衣袍披上,但却没有,他似乎未察觉到她的目光,低着头,目光正凝固在自己腰间。
而宝龄的目光,亦不受控制地停住了。他的确很受,不光是脸,身上亦是如此,但却不给一种虚弱的感觉,反而似乎从脖颈到腰间,每一道弧线都如流水般自然,极为……优美。很快,宝龄捕捉到他右肩下有安静地躺着一颗鲜红的暗红的痣,她从未想过,这样一颗痣长在男人的锁骨边,竟让人移不开目光去。
只是,当她看到他的后背时,才险些惊呼出声。
那弧度优美的琵琶骨下,白皙的肌肤上,是深浅不一,横亘着得伤疤,大大小小,几乎数不清,最明显的,便是腰间那道伤疤,扭曲的有些古怪,想来是在地道那次才新添上的。
这本是一副颇为诡异的画面,此刻却叫人举得害怕,那些伤疤配上那颗痣,那身苍白的肌肤,竟给人一种炫目的、野性的美感。
宝龄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压住了心跳,抬起头,却发现邵九正安静地凝视着她,苍白的额脸,映衬得眉目更为漆黑幽深,手指轻轻一挑,那件雪白的丝袍便盖住了身体,笑一笑:“顾小姐?”
“你的旧疾,如何了?”衣裳披上去,宝龄一颗心才回了肚子里,咽了口唾沫,迟疑地道:“我刚才不小心看见……那什么,好想结了疤,可是那骨头……”
那骨头扭曲的真是怪异,有些叫人毛骨悚然。
邵九微微一笑,侧脸看了看:“我在吃药,不过那骨头恐怕要多些日子才能长回去。”
顺着邵九的目光望去,宝龄瞧见他身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叠琥珀桃仁与一些包着糖纸的糖果,还有一杯透明的液体,不太相信地道:“这是药?”
哪有这样的药?
“这些糖果都是自制的,药沫便放于里面。他们知道我怕苦,所以才如此做。”邵九淡淡一笑,伸手像是要去拾那糖果。
“你怕苦?”宝龄几乎脱口而出。
这样一个人,连身上如此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可以视如无睹,居然会……怕苦?
“人总有怕的东西。”邵九不紧不慢地道,手指捏起一颗糖果,却似乎有些心不在意地晃着,半响,却也米有剥开糖纸。
宝龄看着他极慢极慢地动作,忽然想起那一日,他的手轻轻一抬,腰间便是一片血红,心不知怎么一滞,走过去从他手里取过那颗糖,莞尔一笑:“从未见过这样的药,让我试试。”
仿佛了解了她的心意,邵九松开手,仍由她取过去,轻轻剥开,春百年浮上一丝温柔的笑容,只静静地看着她。
第七十二章 第二封信
宝龄剥开糖纸,那是一颗芝麻糖,她想了想,再将外头的那层薄衣小心地剥去,抬起头,对上他明如秋空般的双眸,禁不住心头一跳,缓缓平复了心绪,她终是伸出手,将糖放至他唇边:“这药师随时都可以吃的么?”
吃药不是应该规定剂量与时间的么?怎能如此随随便便地真如吃糖一般?
原本苍白的唇像是镀上了一层薄光,鲜红潋滟,他微微张开嘴,咬住那颗糖,柔软的唇无意间碰到她的手指,指尖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宝龄的脸顿时红了。
他笑一笑,将糖含在嘴里,片刻眉心微微一皱,竟有几分小孩子吃药时的无奈,偏过头朝那小碟子边的水杯看了一眼。
顺着他的目光,宝龄取过水想要递给他,一瞬间,却闻到一股浓烈的酒精味,一怔道:“这是什么?”
“伏特加。”他接过去,轻轻抿了一口,“一种俄国的酒。”
宝龄当然知道伏特加,不仅知道,还喝过。这种英文名为Vodka的酒,与金酒、白兰地、朗姆、龙舌兰,并属于世界六大烈酒之一,后劲十分强,她当时只喝了一小杯,还拼了雪碧,便有些昏昏欲睡。
“你用烈酒佐药?”居然有人用伏特加来佐药。
甜食、药、烈酒。这三样东西都不奇怪。奇怪的是,居然有人将这三样东西搭配起来吃。
“这药药性极缓,只能暂时缓解疼痛,吃与不吃都无妨。”也许因为喝了酒,邵九苍白的唇有一丝波光潋滟,“反而是这酒,喝了还能忘却尘世间的烦扰。”
心尖仿佛被有轻轻挠了一下,微微地一软,宝龄没有察觉自己的声音亦是柔和了几分,仿佛嘀咕一般道:“怎么会没有区别,至少吃了,便没有那么痛了。”顿了顿,她问了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那些伤口,不痛么?”
怎么他好像感觉不到一般。
药沫仿佛已融化在嘴里,邵九想了想,轻声道:“当时应该是吧,现在,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