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承认了。失去控制的画、临行改变的主意,都是为了宝婳。宝龄心底笑笑,却不知为何又有些怅然,若换做是顾大小姐此刻听了这番话,怕是要心如刀割了吧?
情之一字,终归勉强不得。顾大小姐越想靠近,那人却离得越来越远,而他在乎的那个人,他却可以放开自己的一贯的原则与喜好去迁就她。多么叫人无可奈何?
一个人若是活得骄傲而任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偏偏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那样东西,任她哭笑怒骂、委曲求全,耍尽各种手段都无济于事,那种心灰意冷,除了死,还能如何磨灭?第一次,宝龄有些同情那个与她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女子。
只是,她更明白,她不能再走顾大小姐的老路。
宝龄不说话,阮素臣便也没有说话,马车缓缓地前行,很快便到了顾府门口。
宝龄缓步下来,伤口被牵扯,有些疼痛,一双手伸过来,她却轻轻推开,笑一笑:“我自己可以。”
一拐一拐地朝前走,宝龄脸上的神情有些倔强。阮素臣缓缓放下手,顿一顿,终于走到她身边道:“青云轩里有止血的药膏。”
“这点小伤,哪里需要敷药。”宝龄摇摇头。
阮素臣凝视宝龄,不知在想什么,片刻道:“回去休息吧。”
宝龄点点头:“好。”
她与阮素臣分开,一小步一小步朝前走,走过回廊时,看见阮素臣还站在那里,白衣胜雪,面容却是模糊的,不知在想什么,可当她回到拂晓园再望过去时,他却已不在了。
她顿了顿便直接去了天井里,舀了一勺子水,一点点浇在脚踝上,冰凉的井水滑过伤口,她不觉“嘶”地吸了口冷气。然后听得人道:“脚怎么了?”
她抬起头看见连生站在她面前,手里抱着算盘与一本账簿,目光停驻在她脚上,眉心不觉微微一蹙,然后弯下腰看的仔细:“好像流血了。”
见他的表情极为小心翼翼,宝龄不觉露齿一笑:“你从账房过来么?”
连生站直身子,点点头:“你们都不在,我在青云轩看了会书,就去账房跟祥福叔学珠算。”
宝龄点点头,又低头去看伤口,血丝没那么明显了,不知为何却比刚才更痛了,酸酸涨涨的,似乎还有些红肿。她微微蹙眉,嘀咕道:“难道是破伤风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被什么东西割破了脚,要是那东西不太干净,倒是极有可能感染。
连生不知从怀里取出什么,递给她,“用这个擦擦试试,看有没有用。”
宝龄抬起头,见连生手里拿的居然是一个小瓷瓶,似乎是药膏之类的东西,接过来打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她试着蘸了一点在指尖,弯下腰去。无奈伤口在脚踝,她的旗袍裙摆又极为窄小,伸长了手够不着,蹲下来……她几乎可以确定若是蹲下来,屁股上会撕拉一声裂开一道口子。她总算明白穿旗袍的女人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端庄高雅了,坐是微侧、站是挺胸收腰,因为就算想随心所欲都难。
试了几次,宝龄吐了口气直起腰,笑的有些无奈:“还是叫招娣帮我擦吧。”
“我帮你擦。”这句话像是没有经过思考便从连生嘴里脱口而出。
宝龄略微错愕,见到宝龄的神情,连生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将脸微侧过去道:“刚才我看见她出去了,伤口不及时上药不太好。”
宝龄愣了半响才明白连生说的是招娣,她早上临走时跟招娣说大约要傍晚才能回来,只是没想到受了伤提前回来了,招娣大约见她不在,所以忙别的事去了。既然招娣不在房中,好像,只能如此了。
宝龄见连生屋子的门虚掩着,便道:“去你屋里吧。”
连生愣了一下,脸颊似乎更红了,飞快地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看宝龄。宝龄明白连生是怕自己走不了路,笑笑道:“没事,就是走得慢些。”
宝龄坐在床沿,连生指尖蘸了些药膏,走过来,蹲下身,顿了顿,小心地往她脚上擦。他的指腹有些凉,动作很轻,宝龄低头看,微弱的光线下,他的脸颊上红的,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他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酡红。
宝龄索性不再看她,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连生的屋子很整洁,甚至给人一种一丝不苟的感觉。宝龄想起大学时曾去过男生的宿舍,一进门口便是臭气熏天,更别说进了房间看到的那副景象。臭袜子丢的到处都是,被子永远是摊着的,据这个问题他们还进行过讨论,得到的回答是:既然每晚都要睡,早上叠起来不岂不是多此一举?
而此刻的房间却是截然不同。虽然东西很少,但每一样都放得井然有序。最叫宝龄印象深刻的是那张木床。宝龄记得前世大一军训时去参观军营,里面的士兵最基本的要求便是每天起床都要将床铺整理得有棱有角、纹丝不乱。她还跟着学过,只是看似简单,要做好,却不是那么容易的。而此刻连生的被褥就是如此。粗布褥子几乎没有一丝褶皱,被子折叠地如一小块方方正正的豆腐干,端端正正地放在床尾处。
小屁孩,几乎可以去参军了!
她暗笑移开目光,又见桌上除了刚才连生手里拿着的算盘与账簿外,有一只木质的笔筒,笔筒里插着一支羽毛笔,似乎在哪里见过,她正想着,便听身下的人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