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还是烦闷。
这时韩珍听到响动,连忙叫道:“你先别过来,再等一下,一下就好。”
王盛嗯了一声,止住脚步,拿了块布巾坐在床边慢吞吞地擦着头发。不一会儿韩珍弄好了,起身走了过来,“大哥你瞧瞧我。”
王盛心中有鬼,一句平常话也听出暧昧味道,腾地想起方才他百无禁忌的放荡模样,一阵心虚竟不敢抬头看向本尊。
“大哥,大哥!”
王盛调整心态坦然抬头,这一看不要紧,他豁地站起来大惊失色道:“啊!……你!”
眼前哪里还有那美貌灵秀少年的踪影,只一个浓眉大眼的憨实青年在看着他傻笑!
韩珍故意易容得与王盛有几分相似,两人兄弟相称扮作贩山货的小贩一路前进,有时也顺手卖卖货看到不错的也进上一些。韩珍现在的容貌与本尊全然不同,无需顾及城门口大幅通缉画像,尽可安心投宿客栈。虽然他们每天赶路体力消耗很大,却几乎每晚都能吃上热饭睡上床铺,是以也算不得太苦,而且乡镇里消息传播更快,便于了解朝廷动向。韩珍的易容几乎无懈可击,即便近距离观看也难以看出破绽,最令人惊奇的是汗水竟然还能透过易容冒出来,也正因为如此韩珍每晚都需要重新修补。
这日傍晚两人到了一个名叫丹阳的小城,投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两人等巡捕盘查完一遍,这才放松下来打了热水洗漱。可是就在韩珍刚洗完脸来没有来得及重新易容的时候,竟然突然听见客栈门口高声道:“客栈里的人都听着!官府搜捕通缉犯,突击搜查客栈,所有的人不许妄动否则后果自付!”
二人对视一眼心道不好,此刻韩珍脸上空无一物任谁见了都能立刻认出他来。只听那官差吩咐几个手下守住客栈后门便开始挨个房间搜查,二人相视迅速做出决定。韩珍一把抓起易容的小包袱一个鹞子翻身跃出后窗,奔向后院茅厕。
王盛注视着韩珍轻盈的身影无声地消失在树影后边,镇定地合上窗户,留在房内应付官差。等到巡捕们破门而入,他更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迎上去,应对间带着小心恭敬与刻意讨好,就像任何一个小生意人面对官差该有的反应,待问道他弟弟的去向,他就开始唠唠叨叨抱怨弟弟贪吃贪喝,这不吃坏了肚子去了茅厕半天还没回来说不定掉进茅坑。为首的官差不耐烦地摆摆手,便带人去查下一间。
王盛在房里整理货物,却竖起耳朵留神外边动静,过了小半个时辰突然听到一声厉喝:“什么人?!干什么的?!”
王盛凝神细听,却没有听到回答。
“爷问你话呢!大声点!”
王盛连忙起身出了房间,顺着声音望去,果然见到两个巡捕围着他弟。
他赶紧上前,点头哈腰陪笑道:“两位官爷别动怒,这是小人的弟弟,就是方才检房时闹肚子去了茅厕的那个。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家里穷得都快养不起他这张嘴了,所以让他跟小人出来跑跑生意挣口饭吃。他没见过啥世面,今个儿见两位官爷这么威风凛凛就先怯了,可不是故意冒犯两位的。两位官爷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啊。”
说罢,他扭头瞪向他弟一把就把那小子搡得连退几步,骂道:“你个吃货,除了吃还会什么?话话不会说,活活不会干,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废物?!”
两个巡捕眼见这山货贩子骂一句搡一下,他弟弟只低着头一声不吭任他把自己搡进房里,随即房门砰地撞上,随即传出打骂声。
两人摇摇头,继续查问下去。
却说房内,王盛一脚踩在地上一脚光着踏在板凳上,一手抄起布鞋猛抽桌子,一手叉腰鼓足中气高声厉骂间或呻吟惨叫几声;韩珍被他吵得耳朵嗡嗡响,手下却不敢停,听他哭诉到“当爹当妈把你这浑小子拉扯大我容易吗我?”才忍无可忍地横过去一眼,却见那人笑嘻嘻地挤挤眼睛,一副痞赖模样,奈何易容材料还没干透既笑不得也骂不得,只得板着脸恨恨瞪他一眼。王盛被瞪得心花怒放,越发来劲了。
两人明显感到越是接近京城,气氛越是凝重,盘查也越发严了,有时候甚至半夜还有官差突击检查,因此越发谨言慎行,韩珍轻易都不敢洗脸了。
若说当初王盛冲动之下舍弃前程带他逃亡,这些日子来若说从没后悔过那是撒谎。不过那些后悔基本都是在韩珍表现得特别沉默冷硬那几天出现的,之后韩珍渐渐适应了逃亡生活,神经也跟着略略放松,整个人就恢复到比较正常的状态,虽然还是话少但是能说会笑偶尔也会调侃几句讲几句俏皮话。王盛一见韩珍又有了烟火气,立刻将甩掉他返回军营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了。这几天韩珍越来越沉默,整晚整晚地失眠,整个人又表现出那种冷硬的气息。可是这回王盛却没生出那种不自在来,因为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他对韩珍的了解更进一步。他看明白了,这种冷漠坚硬完全是源自精神高度紧张。
京城已经近在眼前,可他还没有一个可行之策!
王盛冷眼旁观,除却有限的担忧心痛,倒有几分窃喜。
这天晚上,两人洗漱后上床休息。王盛看看平躺在床上的韩珍,只见他面无表情两眼直直地盯着帐顶,略一犹豫,就将摆在他脚边的枕头拿起来放在他头边上。再看韩珍一眼,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帐顶,王盛扭头吹灭油灯翻身上床,躺在他身边。
王盛闭上眼睛凝神细听,夏风细细,蛙叫虫鸣,越发衬枕边人呼吸沉重。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旁边的呼吸声轻缓起来,又过了半个时辰,王盛睁开眼睛轻轻瞄了旁边一眼,发现他还睁着眼睛,若非还有呼吸就真像灵魂出窍了。
王盛略一寻思,当下打了个呼噜闭上眼睛翻个身,粗壮的胳膊正打到韩珍胸前。韩珍一怔回了神儿,轻轻抬起他的手放在床上,同时人向床里头挪了挪。这时王盛动了一下,装作刚刚醒来的模样,含混着嗓音问道:“我不老实把你弄醒了?”
“没,你快睡吧。”
“你也是,明天还要赶路呢。”
韩珍闭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王盛睁眼一看见韩珍还睁着眼,不由起身凑过去仔细看他,心疼道:“你眼上都是血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