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非宸静静地停了一会儿,才说:“王叔,不管怎样,我先谢谢您。”
“不用客气。”王辉一口啜掉杯中茶,微微眯起眼睛看向顾非宸,忽然说:“公事谈完了,你现在是不是该去处理私事了?”他拿手朝着斜侧方的某个包厢略微一指,“秦欢和那个男人已经进去十来分钟了,难道你都不去同他们打个招呼?”
他们所坐的位置是大厅里光线最好的一角,座位外围立了一道屏风遮挡,由于设计巧妙的缘故,屏风内的人对外头整个大厅的动态一览无余,可是外面却看不进来。
他的话音落了,又等了片刻,却见顾非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自顾自地饮着茶,窗外的阳光照在他安静镇定的手腕上,显然对于这句话并不吃惊。
王辉愣了愣,接着便不由得呵呵一笑:“刚才见你只是专注着和我谈事情,还以为你没注意到秦欢进来。这么看来倒是我这老人家多事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还是你们自己处理吧,只是别闹到让你父亲在天之灵都不安息就好。”
顾非宸静默了一会儿,并没有表态,只是放下凉透了的茶杯,淡淡地回应道:“谢谢王叔的关心。”
二人又闲坐了三四泡茶的工夫,王辉才接到一个私人电话,不得不起身走到一旁去听。
顾非宸也跟着站起来,他本来约了医生去复诊,但这样一上午的耽搁,现在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他朝候在不远处的司机微微示意了一下,结果一转眼,便恰好看见那扇雕花的包厢门轻轻地打开了,一个纤美曼妙的身影微低着头从里面出来,朝着大厅尽头的拐角处走去。
她似乎有点心不在焉,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他。
而顾非宸的脚步稍一停滞,终于还是神色平静地跟司机交待了两句,然后才转身走开。
秦欢走进洗手间,顺手将门反扣上,然后才在镜子前站定。
严悦民刚才夸赞她精神状态良好,似乎是有喜事的样子,整个人看起来神采飞扬。
其实,有吗?
她忍不住细细看着镜中的自己。仍是那张脸,只是气色相较以前红润了些,大概是换了新环境的缘故,又或许是最近坚持健身锻炼,总之摆脱了以往的长期压抑和苦恼,正所谓相由心生。
她不由得回想起来,第一次与严悦民打交道,还是在医院里。
那一天,她刚刚失去了顾非宸的孩子,如同丢失了魂魄的空躯壳,苍白虚弱,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接受他的检查和治疗。
小护士们都对这位年轻的海归医生崇拜异常,似乎院方也对他信任器重。她隐约能忆起那时候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仿佛声音本身就带着一种药物般的治愈作用,就像一束温暖的光,让她在那几天无尽的冰冷和昏晦中找到一丝安慰。
只不过那时万万不能料到,今时今日,她竟然会与这位年轻有为的医生坐在一起喝茶聊天,而就在今天之前,其实他已经约她吃过几餐饭,又同她一道去健身,并且对她展开了动作不算太大但意图已然明显的追求。
而她,并没有拒绝。
对于这样的约会,她只是曾经挣扎了那么短短的一瞬,但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新的人,新的日子,她同样也需要一份新的感情,哪怕只是临时的。
想到这里,秦欢终于回过神来。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这才重新拉开门走出去。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外面竟然有人正等着她。
第二十三章
秦欢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对方的脸,就已听那人开口说:“顾先生请你去和他见一面。” 声音是一如既往的缓和平淡,和他的雇主一模一样,语气礼貌,但态度坚决强势。她有理由相信,倘若自己不答应的话,他是不会从这条狭长的过道上让开的。
于是,她只得牵起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同对方打声招呼:“好久不见,小刘。”
“秦小姐,好久没见了。”
借着说话的空当,司机小刘这才得以认真地打量一下站在面前的这个年轻女人。
他认识她许多年了,当她还在读大学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替顾非宸开车。他的话向来不多,秉承着多看多听少说的原则,忠心耿耿地为顾非宸办事,因此也就长久稳定地在顾家留了下来。
其实,他记忆中的秦欢远不是现在这样的。那个娇俏开朗的千金大小姐,与如今站在这里的这个女人,简直就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他细心地注意到,仅仅是因为听见了顾非宸的名字,她的脸上便露出一种既似悲伤又似绝望的神情,哪怕只不过闪现了半秒钟,却也成功地让那张漂亮的脸庞失去了原有的光彩。
顾秦二人的纠葛他其实是最清楚不过,这子下秦欢微微抿着嘴唇不痛快的样子真教他有些不忍心,然而顾非宸的吩咐又是一定要完成的,正在进退两难之际,秦欢却已先点头说:“你带路吧。”
他如释重负,二话不说连忙一侧身,领着秦欢朝着包厢走去。
这间茶楼的大堂格局舒朗开阔,古朴大气,而各个包厢却散落分布在曲折幽静的走道边。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秦欢发现,自己要去的地方与之前严悦民订的那个包厢恰好分别处在整座楼的东西两端。
相隔得很远。
门被小刘推开的时候,顾非宸似乎已经在里面坐了有一会儿了。
看她终于来了,他也只是朝门口抬了抬眼角,继而伸手往桌上的两个空茶杯中斟上上好的碧螺春。
他的动作很优雅,明明并不经常做这种事,但他的姿势却专业熟练得令人赏心悦目。
秦欢将目光从他修长匀称的手指上移开,坐下后说:“我不知道你也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