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穆哈家的沸反盈天珍珍并没有幸亲眼目睹,她是当晚听从城中归来的阿灵阿口述给她的。
第二日午后,在五福午睡后她如约赴畅春园面见姐姐。
珍珍到横岛的时候,德妃刚刚从宫中回到畅春园。
只回了宫中一日,但德妃却显得很是疲惫,她换下了昨日那耀眼夺目的装束,依旧是一袭银纱素袍,只挽了一支简单含蓄的碧玉簪子在脑后。
秋华引着珍珍入内的时候,德妃懒懒地斜靠在黄花梨凭几上打着哈欠,身边有两个宫女正在替她揉腰和腿。
她见到珍珍招了招手,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姐姐怎么困成这样?”
珍珍让宫女们都下去,自己坐在姐姐身后替她按了几下。珍珍在现代念书时肩颈没少疼过,学校周边的盲人按摩店都被她尝试过,所谓久病成医,她早就吃透按哪个穴位才能最舒服。
她按了几下,德妃紧着眉头忍了两下后,拉开她的手,“不按了,疼死了。”
德妃嘟哝了一句又打了个哈欠,她今日没有化妆,眼下浮着一圈乌青,显然是没睡好的样子。
“早知道姐姐还困着,我就明儿来了。”珍珍瞧着德妃依在凭几上那慵懒的神态,心中一动附在她耳边悄悄问了句话。
德妃抄起旁边的一把紫檀如意就要敲珍珍,她鼓着腮帮子瞪着她说:“小东西,有了孩子越发不害臊了。”
说着两姊妹就在炕上扭在一块儿闹了起来,闹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才停下。
珍珍喘着气靠着姐姐问:“皇贵妃昨日可气坏了吧?”
“她气什么?这丢人的是姓吴雅的,她一个佟佳氏有什么理儿去气?”
德妃说得理直气壮,珍珍是笑到合不拢嘴,“往日还不知道姐姐能坏成这样,皇上后来没再说什么吧?”
德妃困得睁不开眼,她伸手捞了个软垫放在凭几,然后就趴在软垫上答着:“皇上又不是看不出皇贵妃和我都有什么心思,皇上怕是听见秀雅的出身就知道皇贵妃想把人选进来恶心我了,他不过是要想一想,是护着皇贵妃的脸重要,还是让我不难堪重要些。”
德妃悠悠叹了口气,笑得暧昧而揶揄,“其实他要护皇贵妃的脸面也没事,最多宫里以后既有叫他表哥的妃嫔,也有叫他小姑父的妃嫔,左右都是亲戚,皇上也不多这么一个。”
这事儿珍珍过去听说过,皇贵妃和康熙是亲表兄妹,皇贵妃过去常常是人前人后都叫康熙表哥的。
后来为什么不叫了,这其中缘由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可被叫小姑父的滋味嘛……
珍珍笑到肝疼,趴在她那不住哈欠的姐姐耳边说:“皇上昨儿是快被姐姐气傻了,怪不得姐姐这么累。”
“小祖宗,你少嘲笑点你苦命的姐姐吧!”德妃头靠着软垫望着珍珍问,“萨穆哈家都如何了?”
珍珍便把王佳氏如何去闹,如何被赶出去的事儿一一说给她听。
德妃听罢神色漠然,“大王佳氏地下有知,终于是可以瞑目了。”
珍珍想到周姨娘说大王佳氏那合不上的眼,也深深一叹,“周姨娘多年筹谋等的就是这一天,大王佳氏的小儿子阿灵阿看过,人聪明也上进,不日就会去宁波上任。阿灵阿说以他的资质,早就该进六部做郎中了,一直蹉跎在内务府里,真是小王佳氏造孽。”
她又问:“姐姐,小王佳氏虽然被休,可秀雅还是我们吴雅氏的女儿,她那里……”
德妃从凭几上起来,打开窗边的一只木匣子,里面是秀芳送来的那朵宫花。
内务府会赐给落选秀女的宫花并不名贵,素银的钗身、绢制的小花、过时的款式,和德妃梳妆匣中那些琳琅满目的通草花、堆纱花与金银花缕相比更是简陋粗糙。
精细的是秀芳的心思啊!
德妃转着那支宫花说:“我记得我们小时候,秀芳还没有这样的心思,王佳氏宠她,她每回在家学里碰见我们非要压一头才高兴。”
“她在曹家过得并不好,其实就算是未嫁的时候,她也比秀雅会隐忍。那时候她出嫁前在阿奶跟前学规矩,秀雅半日就哭着跑了,可她硬生生是忍着学了下去。”
未嫁的时候,珍珍为了姐姐入宫的事,为了王佳氏的刁蛮,为了曹荃和孙氏的龌龊心思,极其讨厌秀芳。
可到现在,珍珍却觉得秀芳的可怜。虽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秀芳吃了这么多苦后,到底还是活明白了。
她把这心思告诉了姐姐,德妃伸手揽着她说:“我最高兴的,就是我的妹妹啊比秀雅强一万倍。”
“姐姐这么会夸我啊?”
珍珍调皮地拿额头顶着姐姐,德妃亲昵地戳了回去,最后含着一丝期望说:“秀雅还是吴雅氏,也还是萨穆哈的亲生女儿。让萨穆哈自己安排吧,希望她也有活明白的那日。”
而孙氏那里,珍珍和德妃都知道,没有比曹寅即将被任命为织造更让她痛苦的事了。
可曹荃不争气是铁一般的事实,曹寅的任命是迟早会发生的,只是看谁能给康熙递个梯子,让他既能安心“用贤”又能妥善安置孙氏。
姊妹两正合计的时候,太后的疏峰轩那里有首领太监兴冲冲地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