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包括张六佬自己都以为他会很快康复,可谁也没料到,半月之后,他的伤口突然发炎,头痛发作得更频繁。
陈十三找遍了城里的大夫,可全都束手无策。
“玉莲,你可要有心理准备!”陈十三知道瞒不过她,只好直言相告。
卢玉莲已经暗暗猜到,要不然也不会前前后后换了这么多大夫。
陈十三看着梨花带雨的卢玉莲,却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说:“先别跟六佬说,也让他宽心一些……”
卢玉莲紧咬着嘴唇,缓缓点了点头。
陈十三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去快活林看杏花了,这次去武汉还打算给她带点小礼物的,却什么都没买着。当他来到快活林想找杏花时,等待他的却是一个惊天噩耗。
“杏花走了?”陈十三听了老鸨的话几乎晕厥。老鸨贫笑道:“十三爷,不是我说你,人家杏花姑娘等了你这么多年,你可倒好,就是不给一个准信儿。杏花年纪也不小了,遇到合适的,只好跟人走啦。”
陈十三感觉好像受了当头棒喝,无力地瘫软下去。
“行了行了,十三爷,我这儿漂亮的姑娘可不少,也不比杏花差,只要有银子,只管挑,只管选。”
陈十三心中无比酸涩,他不怪杏花,只怪自己让她等得太久。
酒不醉人心自醉,在两个姑娘的陪伴下,陈十三一杯接一杯地喝,可杏花的面容却总在心头萦绕,挥之不去。
“哎哟,这不是十三爷吗?”来者是褚兆林,“十三爷,这数月不见,您咋喝成这样?”
陈十三并未喝醉,心头十分清醒。他一见褚兆林,忙招手道:“来,喝酒,咱们一块儿喝,不醉不归……”
褚兆林难得又撞上个吃白食的机会,哪能轻易错过,于是坐了下来,端起酒杯说:“十三爷,我敬您。”
“喝、喝……”陈十三眯缝着眼。褚兆林突然问:“怎么不见杏花姑娘?”
陈十三微微一顿,又自顾自地喝了一杯。
褚兆林是个聪明人,没再追问这事儿,而是打发走了所有的姑娘,压低声音说:“十三爷,有个秘密我可得告诉你。”
陈十三明白他想要什么,当他把银票放在桌上后,他才笑眯眯地说:“警察局之前不是抓了两个日本人吗?知事大人后来下令放人了。”
陈十三趴在桌上一言不发,只是不屑地笑。
褚兆林疑惑地问:“十三爷,您听我说什么了吗?”
陈十三举起酒杯说:“喝、喝!”
褚兆林无奈地摇头道:“看来极叶堂是真快垮了。”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陈十三一听这话,突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你敢再说一遍?我告诉你,极叶堂不会垮,不会垮……”
“好,好,不会垮,不会垮成了吧?”褚兆林甩开手臂,“您先喝着,我有事先走一步!”
陈十三趴在桌上,嘴里还在一个劲儿地嘟囔:“极叶堂不会垮,不会垮!”
卢玉莲整日以泪洗面,但是一面对张六佬,却又换了一副面孔。
“顺儿,快过来跟爹说说话。”张六佬躺在床上喊道。卢玉莲带着儿子走过去,他握着儿子的手,慈祥地说:“天顺,这两天在学堂跟许先生学了什么?快跟爹爹说来听听。”
学堂是张六佬捐建的,许先生是学堂的教书匠。
张天顺乖巧地说:“许先生教我读《三字经》,还有《诗经》。”
“顺儿,快给爹爹念念……”卢玉莲说。张天顺于是摇头晃脑地念着:“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张六佬看着乖巧聪明的儿子,心里自然很高兴,他摸着儿子的头,舒心地赞叹道:“真乖,去玩吧!”他看着儿子轻快地跳着跑出去,脸上溢满着笑容。
卢玉莲看着父子俩,心里半是幸福,半是忧伤。
张六佬突然从身边拿出一个盒子,端详了很久才递到卢玉莲面前。
“这个盒子里装的是爹留下来的极叶图,现在我把它交给你,等天顺长大了,你就把极叶图交给他。”张六佬跟卢玉莲说。卢玉莲望着他消瘦的面孔,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嘤嘤地哭着。
张六佬为她擦去泪水,笑着说:“有什么好哭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乱想,我只是近日来突然感觉自己的记性越来越差,担心某天把什么都忘了,现在把极叶图交给你,你好好收着,千万别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