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乘坐马车刚到东庄口,前方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枪响。
张六佬的心被重重地刺了一下,不祥之感瞬间占据心头,脑子里一片空白。当他们循着枪声来到一栋破旧的房屋里时,只见房门打开,门边躺着一具尸体。
“何嫂?”姚炳才瞳孔里射出一道骇人的光芒,惊惧地转向身后的姚人杰,姚人杰不敢正眼相看,仿佛掉了魂似的。
何嫂是以前姚家的奶妈,姚人杰是她一手带大的。
“何嫂、何嫂……”姚炳才颤抖着跪倒在地。姚人杰也呆了,当初答应帮顾易生,实属是为了向张六佬寻仇,一解心头之恨,但他做梦都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结局。
他们没见着孩子,心急如焚。何嫂早已断气,血在身后流了一地。
“凶手是谁?”陈十三怒吼道。姚人杰唯唯诺诺地说:“我不知道,也没见过。”
张六佬双腿一软,几乎倒下。
姚炳才泪眼婆娑,突然无力地仰天长叹道:“老天爷,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爹,我知错了,知错了还不成吗?”姚人杰虽然心狠,但面对曾养大自己的何嫂之死,他的心也受到了撞击。
陈十三重重地吞了口唾沫,喊道:“快追,凶手应该还没走远!”
这个杀了何嫂、抱走孩子的男子叫高田,也就是此前跟顾易生见面的人。他抱着孩子逃跑后,打算之后利用孩子换回顾易生的命,却没料到刚跑出去不远,突然被一个黑衣人挡住了去路。
“什么人?滚开!”高田冷冷地怒喝道,但对方根本动也不动。
高田手握着枪,手指放在扳机上,正在抬手之间,突然感觉手腕一麻,瞬间便松开了手指,枪掉在地上。他不知发生了何事,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感觉浑身一冷,黑衣人手中闪着寒光的大刀便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你……你是何人?”高田以为自己见了鬼,但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放下孩子,饶你不死!”
高田手指暗暗用力,打算用孩子威胁对方,可心里刚浮出这个想法,便感觉后颈又是一凉,瞬间失去了知觉!
黑衣人接住孩子,然后稳稳地放在地上,趁着夜色悄然离去。
众人正在夜色中寻找孩子,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孩子的啼哭,跑过去一看,只见孩子被放在一片干枯的草垛上。
“天顺,我的孩子呀!”张六佬抱着孩子,不禁喜极而泣。
“这儿还有个人!”陈十三喊道。只见此人被五花大绑,便知道这就是杀了何嫂、抱走孩子的凶手。陈十三踢了高田一脚,昏迷中的高田杀猪般地号叫起来,嘴里骂着他们听不懂的日本话。
“浑蛋,小日本,老子打死你!”陈十三对他拳打脚踢。姚人杰也上去帮忙,高田差点被打死,最后只剩下半口气儿。
“这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姚炳才大为感叹,“六爷,姚某对不住您,在这里给您赔罪了!”
张六佬此时只顾抱着孩子傻笑,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姚炳才转身冲姚人杰怒喝道:“畜生,跪下!”
姚人杰纹丝不动,姚炳才伸手便打,他才极不情愿地跪在了张六佬面前。
张六佬万万没想到的是,姚炳才突然也跪下,这个举动吓着了他,让他全然不知所措。姚炳才老泪纵横地说:“六爷,我姚炳才教子无方,老眼昏花,不识人心险恶,居然勾结贼寇,枉费了您当日在采花山上的一番苦心,惭愧呀!”
张六佬想拉起他,他却又道:“姚某这辈子做了许多不当之事,但从未想过要当汉奸,要是早知顾易生是日本人,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他进门的。犬子年轻无知,受人诱骗,将天顺少爷陷于危险的境地,我替他跟您赔罪了,您就饶过他这次吧。”
姚炳才的痛哭之声在黎明的山野间显得尤为低沉、悲伤。
“您快请起吧!”张六佬亲自把姚炳才扶起。姚炳才颤抖着站了起来,冲姚人杰吼道:“快跟六爷赔罪,将顾易生的勾当全盘托出,要敢隐瞒一个字,我打断你的腿。”
姚人杰不知父亲为何突然变了个人,在父亲的威逼下,缓缓道出了顾易生的阴谋。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也知道他经常出入贵府,只是在等待机会让他现出原形。”张六佬叹息道。姚炳才感慨不已:“姚某是真不知顾易生是日本人,原以为能瞒天瞒地,到头来却什么都没瞒住。”
“有些事,只要你做了,就一定瞒不住,就算没人看得到,老天爷也一定会盯着你。”张六佬深沉地说,“姚老爷,记住我们在采花山上的约定,今后你不犯我,我不犯你!”
姚炳才沉重地叹息道:“是我鬼迷心窍了!”
“鬼迷心窍”四字,道出了姚炳才的心声,他没解释,张六佬也没问,但谁都心知肚明。
此事发生之后,姚炳才果真没再跟极叶堂过不去,半年之后,他因为一场大病驾鹤西去,极叶堂也不断壮大,逐渐成为全国数一数二的大茶庄,在武汉设立专点,号称“圣记张永顺”,尤其是远销至英伦和俄罗斯等地的宜红茶,其美名更是享誉海内外。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了民国十六年,四月十二日,蒋介石在上海发动震惊全国的反革命政变,大肆屠杀共产党员、国民党“左派”及革命群众,一时间,全中国阴云密布,尸骨遍地,民不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