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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贝贝擦了把汗,摘下束在身上的林林总总暗器纳闷:“刀术身法也就罢了,你怎么连暗器都还要练习?你如今是什么身份啊,阁主当先,玄漆靠后,真有什么脏活,我们自会替你料理,不用你出马的。像当初的刑场之事,再有下次你千万别一头热地扑在前头,别一个人自作主张地扛啊。”
谢漆认真地擦拭着佩戴在手腕上的绕指柔,使力过度的五指细微地抖:“谢了你的关怀。没想用上,练练手而已。都是多年学来的老本行,十几年的身体记忆,生疏了多可惜?万一哪一天遇到不平事,也好夜黑风高地解决。”
“怎么听着让我觉得你要去当刺客。”
“刺客管杀不管埋,大好头颅养宝刀,事轻松,是快哉活。”
“诶诶!越说越歪了,开什么玩笑啊你。”方贝贝笑骂着撞谢漆肩膀,“你身体有病根,嘴上积点阴德吧,沾血带垢的可少说。”
谢漆笑笑撞回去,结果因为方贝贝个头比他大,居然被撞反弹了。
一时之间,他们三个大影奴在练武场笑起来。谢漆拭过鬓边汗珠时一瞟,看到远处有几个小影奴挨在一处偷偷看他们,那等探头探脑,既憧憬又畏惧的样子,似乎是阁里代代不变的少年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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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漆人虽不在旋涡中,四方耳目却密如雨点,信笺如雪片似地涌入霜刃阁。
一进入二月份,前线和长洛的态势都越来越紧张。
先是前线,破军炮的消耗快得超乎想象,即便吴家此前一直在枢机阁秘密制造破军炮,但迫于原料的稀缺和工艺的复杂,囤积的破军炮不够。反观云国,不知为此次开战做了多少年准备,军需的先进和充裕远超晋军。
再是长洛,伴随着姜云渐的自戕,姜家庞杂的利益残余被其他四大家撕咬得不可开交,权力更迭延展到晋国四境八方,几个朝夕之间不知有多少姜氏产业自愿或被迫改姓。
除此之外还有三月份的春考在即,韩家自刑场后一蹶不振,私下又被霜刃阁诈了一大笔,萎靡了好一阵子。现在姜云渐把舞弊案的帽子摘去了,韩志禺可谓一身轻,正筹备着官复原职,带领礼部重操科考。
谢漆在霜刃阁等待韩家确切的动向,以及看着剑炉的进展,现下那里有许开仁,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许开仁的伤势恢复得不错,这人精通多艺,早前还在代闺台时就以布衣身份参与过东区的修建,入仕后能者多劳,在工部、内阁、审刑署、枢机院都有一席之地。眼下被霜刃阁收容,谢漆替他挡住了梁家的追杀,他便挽起文士袖,尽情投入了破军炮的研制当中。
许开仁这人,总是能让人如沐春风。
谢漆刚到剑炉问起情况,他便斯斯文文地笑谈,先安定谢漆的不安:“贵宝地的剑炉比枢机院的熔炉精妙,我也参与过最早一批破军炮的拆解与再造,枢机院材料不行,造出的品相并不算上乘。眼下我们虽然没有青琉,造不出新的破军炮,但我与阁中各位匠师商谈,另造了一批军备。”
谢漆在许开仁的引领下去看新造的器械,满仓都是齐齐整整的新型军备,横扫一眼便觉得震撼异常。
谢漆挨个种类试手,全部都是破军炮的替代品,虽然火力不足,但原料易得,于此间易造。下次补给时一同输往战场,待云军军备短缺的时刻用其发起冲锋,以北境军的精兵战力,也许能发挥不错的功效。
谢漆也知道破军炮难造,这就是努力出的最好结果了,便朝许开仁抱拳:“辛苦许大人,多谢。”
“不敢。”许开仁抱拳回礼,手上满是黑油的污渍,“许某这条命本来就是霜刃阁所救,能报以几分恩情是我之荣幸。更何况,此间造械是报国报君,许某不能上阵杀敌,也想为保家卫国献一份力。”
谢漆武人出身,对他这样的文人报以了最大的敬意,有这样的人相助,心里的大石能落下一半。
剑炉冶炼的动静嗡鸣,他在余响中和许开仁谈起长洛,要不是梁家对许开仁存有极大的杀意,谢漆很希望他能回朝堂和内阁,一起抗衡世家,保全后方,兼顾推动改制。
许开仁宽慰他稍安勿躁:“即便眼下我能回内阁,有我的用武之地也不多,所做只是重复阁主的步子。”
“许大人太过谦了,我能做的大多是欺世骗人的损阴德的勾当,也许能为推倒世族门阀献出几条阴谋诡计,但怎样才能扶持寒门,惠利民生,那都是我做不来的。”他不自觉地去按后颈,“许大人,朝堂需要你这样的文臣,之前内阁好歹还有唐维唐大人,现在没有带头的,与世族交锋,落于下风的是万民。”
许开仁不觉笑了:“谢阁主才是太自谦了,您是夜行执炬之人,没有阁主,我等寸步难行。如今情势,莫说唐大人与我,就是再加上旁人,朝堂也不能比现在明朗,您比我们更擅长与他们周旋,请您不必有后顾之忧。民生百计,支援前线,阁主不必着急,你替千万人除暴,自有千万人替你安良。”
谢漆心叹,不愧是代闺台首领,说话着实好听,长得就是一副聪明相。
正有心想问问他对云晋之战的看法,就见许开仁看向前方,刚才还斯文稳重的表情突然变成了绷不住的失笑,整个人顿时跟放光了似的。
谢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方贝贝……挑着扁担过来了。
场面一下子变得滑稽起来。
“许先生!哦,还有个姓谢的。”方贝贝挑着满满当当的食盒过来,是来给剑炉里废寝忘食的匠师们送饭的,他也不理睬谢漆,只同许开仁打招呼:“到饭点时间了,你饿不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