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挣开宫女的搀扶,在混乱的宫闱中以皇后之身对着汪辅一跪下,额前金玉撞在地面上。
满宫逃难的人无人在意这个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后在做什么。
“汪大人小女求您,救他一命。”
汪辅一在夜风中看着她磕了个响头,说的是谁已不必多言。
李京卉终究是被两个宫人架走了,混乱中她们将皇后一头凤冠丢弃在地,也顺带脱掉了那身厚重的衣服。
有逃难宫人见此场景,如恶狼分食一般涌上去,被金丝银线割得满手鲜血也不肯放下,直至将那顶珠玉砌成的浮华一梦撕扯碎裂。
战乱中没有皇上,没有皇后,哪怕贵人指间漏下的一点宝贝都是他们的命。
李京卉虽然求他救下朱端一命,但那眼神仿佛在说她比谁都明白高位上的少帝从未爱过她,甚至于她这个皇后与前朝赵氏并无分别。
一个镇住后宫的摆设,一个绵延后嗣的器物。
直至太子死后她才看清这一切。
朱端会在望江楼挂满红绸金屋藏娇,甚至会在宫变前送走梁妃母子,却在启修死后一步未踏入坤宁,留她自生自灭。
平疆,启岳,多好的名字。
时至今日,李京卉觉得一切都是承泽帝的报应。但她真见到皇城倾颓的那一刻,想起的居然是当年自己乘着软轿,凤冠霞帔自奉天门入坤宁宫的日子和往后数年虚情假意,却真的快活过的时光。
汪辅一望着地上七零八落的凤冠和满眼荒唐,忽闻号角响起,只见远处宫门大开,一列人马踏着夜色自奉天门而来。
青甲寒光,红绦弯刀。
是东南水师,汪辅一忽然想到一处,他迅速转身逆着人流往深宫中走去,越走越是僻静,他心中忽然有极为不安的预感。
夹墙下,祝约牵着一匹马缓步走着,他听着身后喧闹的人潮声和刀枪声没有停下。
宋昶已在皇城外待命,三大营有于羡鹤和吴瑄致,好像已经没有他要做的事情了,所以他要赶来深宫,见旧日好友最后一面。
奉天殿与辅帝阁太易被人打扰,不是好好告别的地方。
他穿过寂静的宫道停在一处围墙前,放下了缰绳。
入眼是盛放的木槿与凌霄,梅花枝头枯竭,不似当年新雪初遇之态。有人一袭灰色道袍坐于枯枝下,抬眼呆呆地望着那株已经比他高出许多的梅树。
听到动静后朱端回头,在唯一一盏青灯的光亮中负手对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