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周遭的人涌了进去,旋即有低而隐忍的哭声响起来。
净澜像是呆了,他站在卧房门口,眨了几下眼睛又睁大了,接着他听晏闻平静道。
“去准备一副棺木,即日启程护送将军回京。”
净澜被钉在原地没动,他看着晏闻行尸走肉一般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晏闻坐在房内的椅子上,没有点灯。他在黑暗中看着外面的人影进进出出操办后事,神思空洞之余深觉自己从未如此惜命过。
他喊了祝襄一声爹。
这个字让他心中震痛,除了明了祝襄终于点头,愿意将祝约终生托付给他以外,还有一丝莫名的情绪在他心中狂涌叫嚣。
从小到大他从未明了父亲究竟是什么。
湖东所有人都羡慕他生于晏家,是晏凌鸿最看重的儿子,但无人知晓他们所以为的太湖儒商在祠堂中举着铁鞭是什么模样。
晏凌鸿与许多望子成龙的父亲一样,永远不会在银钱上短缺,甚至可以说是宠惯。但数次落榜让他对门第的执念远比寻常人家要可怕。
从小他被念叨要寒窗苦读也就罢了,晏凌鸿还非要将商人那一套加诸在他身上。让一个孩子学会左右逢源,趋炎附势。
他在这样的教养下懵懵懂懂地长到十几岁。在书中读君子论世间,渐渐地他突然发现了晏凌鸿让他所为是不对的,也不是他自己想要的。于是他开始用孩子的方式反抗,耍滑,逃避,与晏凌鸿针锋相对。
结果不过是挨鞭子的次数越来越多。
少年时挨了打有时会茫然,有时会不服,也思考过父母是否生养了孩子就能对孩子肆意妄为?
然后他在梅里见到了祝襄。
一个位高权重的将军却出人意料地随和,没有半点架子,也乐得和一群孩子玩成一片。
那时候祝约不愿意理他,他不爽之余又暗自羡慕祝约有这样一位父亲,甚至阴暗地想过祝襄是在人前装出来的和善,内里说不定也和晏凌鸿是一路货色。
但他大错特错,他亲眼见过孤高清冷的小侯爷会温柔地扶着祝襄走在太湖边,也亲眼见过这对父子相处如朋友一般随意。
从那后,他心中对祝襄的腹诽消弭殆尽,只剩对这对父子的艳羡。
祝襄和他相处的时日其实不多,除了梅里,就只有兖州的这十天。连净澜都以为祝襄不给他好脸色是因为他断了祝家的后,带坏了人家儿子。
没曾想祝襄想的居然是他将来会不会辜负祝约?会不会让祝约伤心?
若他未曾和晏氏决裂,今日换成晏凌鸿在此,他恐怕早被抽断了腿。
晏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过须臾,心中已有决断。
再睁开时,恨意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