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伏没有在说话,他站在值房口看了看远处灯火丛生的柔仪殿和哭声不断的坤宁宫,慢慢地长叹了一口气。
丹霄阁顶楼,江风阵阵。
祖梧坐在广窗前喝桂花酿。他身后是夜夜笙歌的风雅大都,眼前衣香鬓影,纸醉金迷,舞女递上一块糯香的茶糕,娇柔的身姿倚在了他的身侧。
酒入喉不如鹭门的酒辛辣且夹杂海风的腥气,反而是甜腻腻的,一如这座金陵城,到处都是温香软玉。
他有四十多年飘在海上,从未见过这样让人着迷的风景,如今见了便再也挪不开眼了。
丹霄阁外有小厮阿谀奉承的声音,祖梧挪开放在舞姬滑腻腰间的手,将她推开了,舞姬似有不满,还是乖乖地退了下去。
乐声戛然而止,门外走进来一人,鹰隼般的眼睛看了看屋内,抱拳道,“师父。”
祖梧的脸稍稍绷住,他看着这个远走京口的徒弟,指了指左手边的空位,“给你留了桂花酿,不比咱爷俩曾经喝过的烈青红,甜得很。”
“江左风貌一向如此。”宋昶毫不拘束,他在席间坐下,整座丹霄阁也在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酒如此,人亦如此,你那个弟弟生在江左,被这风吹软了骨头,到这时候还指望你去惦记着宋家的荣耀,早干嘛去了?”
祖梧盯着他,“宋远柏个老匹夫拿棍子往你身上招呼的时候可没讲过情面。”
宋昶缓缓地眨了下眼睛。
接着放松了身子靠在椅背上想着过去。他初到东南水师的时候才十几岁,委屈愤懑和满腹不甘都成了在海上搏杀的底气。
想离开宋家,想让宋家那些豺狼虎豹都拜于他的脚下,想让宋旭不得好死。
是祖梧带着他一步一步练兵点将,提他做了副手荡平了八十里海域。
后来祖梧野心渐长,不满于小小的鹭门,开始与东南海线诸府暗中联合。他那时年岁不大,为在水师混战中求自保,所以回到京口另立门户。
原本他以为祖梧只是想在东南做个土皇帝,没想到他居然在进了金陵城后有了谋反的心。
宋旵找到他,央求他不要趟这趟浑水,一旦兵败,整个宋家都要株连九族。
他只回了呆住的宋旵一句,“宋家如何与我何干?”
此刻他看着祖梧,眼底有恨极的血色泛上来,“宋远柏自己逃回了河朔老家,临行的时候还假模假样地用宋家给我上了副镣铐。他把那么个破烂门第当宝贝,从前拿我当狗给宋旭那个畜生使唤,现在又想我来振兴门楣,哪有这样的好事?!”
“至于宋旵我已叫人打晕了送回京口,他不成事,不会碍到师父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