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叔既然早有此心,为何不趁当初宫变就登基为帝?”
祝约不解,“当初的朱端于你构不成半点威胁,那时候以谢铮为首,举朝的江东旧臣都是向着你的。”
朱桯抬眸看了祝约一会儿,忽然笑了。他上了年纪,眼角有细微的纹路,这些纹路给那张原本就清俊的脸遮去了野心,添了几分温柔。
“江东旧臣向着我,但大朝律例却不然。”
国有国法,德元帝立下的律例中言明皇位应当传于皇子而非亲王,除非禅位让贤。
“朱端的母亲恭慈皇后曾是我的旧友。”朱桯想起一些往事,有些感叹。
“她少时曾经心仪过你的父亲,后来却阴差阳错成了先帝的后妃说到底吴惜音是个可怜又胆小的女人。因为惧怕先帝那几位皇妃的权势,在宫中忍辱偷生多年不肯寻求一点庇护,生怕连累侯府和吴氏,最后差点被毒药害了母子三人性命,才不得不找到了我。”
“她很聪明,祝家不一定斗得过前朝的宋氏赵氏。但秦王府不同,皇亲非外戚可撼动。所以她哭着求我,求我救救她的孩子。如她所愿,我救了,送她的一双儿女去了外祖家。”
梅里湖东,朱端和朱翊婧在第一年末到来,因此逃过了一场宫闱残杀。
祝约有片刻愕然,从晏闻处已经听闻吴惜音与祝家的过往,但他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朱端兄妹去往梅里是朱桯一手促成。
“且不论朱端是我的亲侄,就凭吴氏救过我母妃的命,这份恩情也不能忘。”
朱桯道,“我不能杀了他们。相反,我要护他们周全,宫变那晚我救出朱端的时候就在想,这个孩子长得真像他母亲,懵懂又可怜,得知恭慈皇后被赵皇后杀害,他吓得呆了,连哭都忘了。”
“谢铮和江东那些老臣求我登基的时候,我走个过场,低头问了朱端一句话。”
忆起那夜刀光剑影和东宫里十三具破碎的皇子尸体,朱桯放缓了语调。
“我问他,端儿想不想做皇帝?”
他们身后是火光冲天的东宫,残垣断壁伴随着滚滚浓烟,皇宫一夜间成了修罗地狱,赵皇后兵败自焚,连同多年美梦一并灼烧殆尽,极恨之下一并带走了祥初帝十三个儿子。
十六岁的九皇子衣衫凌乱,烧得破破烂烂,死死攥着他的手,浑身都在颤抖。
朱端看了看阶下跪着的文武百官,再仰头看向身边银甲流光,正值壮年的十七叔时,只说了两个字。
“我想。”
他看似受惊过度,十分虚弱,说出这两个字时却掷地有声,惊雷一样敲在谢铮为首的官员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