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刀又被捅进去一寸,女官汗如雨下,疼的浑身都弓了起来,她歪着身子被朱翊婧一手托住,她没有立刻死去,而是睁大了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我时至如今才看清,原来朱端不是爱我,他永远都是在施舍我。”
朱翊婧缓缓道,“我费心帮他,委身晏闻,他赏这些珍玩奇宝,给我逾制的封赏,再赐我一段番邦姻缘,好的坏的我都得要,容不得我说一个不字!还有那个晏闻晏闻,呵。”
她手中用力将刀身全部没入女官血肉,金属割破皮肉经脉,怀中的人抽搐了两下,彻底不动了。
朱翊婧没有立刻放下这具睁着眼的尸体,她坐在柔仪殿的地上,手中抓着染血尖刀,像在自言自语。
“离了金陵,他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对我指手画脚,这天底下能用之人有的是。”
她坐在血泊里唤道,“李晦。”
老太监一直守在门前,闻声推开了门,虽被眼前一幕震到,依然不动声色地行了个礼。
康南长公主面色如常,将尖刀在尸体衣角擦了擦,“让你找的人回信了吗?”
李晦道,“已按长公主吩咐送去鹭门,不日便有回应。”
“再去找点药来。”康南长公主收刀回袖,“就当赏寿光和小定侯新婚了。”
第60章静明
前有鞑靼使臣到访,所以今年皇室宗亲祭祖一应事宜都是言过非一手操办。
他随秦王仪仗回京这日金陵城起了大雾,天边都灰蒙蒙的,走到半道不出所料开始下雨,周身都是潮湿的土腥气。
言过非有所准备,蓑衣油伞分发下去,他又骑着马转身吩咐随从取了暖壶和棉布,裹了三层确保不会太烫才骑着马转身,对马车里的秦王道,“王爷,外头下雨了,这有壶子给县主捂捂罢。”
马车帘被掀开一角,寿光县主身子虚弱,来回折腾早已累了,此时正盖着毯子蜷缩在父亲身侧,睡得不安稳,指节都泛着淡淡青色。
朱桯没什么架子,他望了一眼雾蒙蒙的天际,接过言过非手里的暖壶道了声谢,言过非受宠若惊,又听秦王问道,“言大人怎知小女骨疾?”
寿光县主身子实在不好,用太医的话来讲那就是一副纸糊的壳子,但凡受点潮受点凉就禁不住,尤其是骨头缝都会疼。
言过非有些不好意思,“下官奉命随行祭祖,一应事宜应当上心,问了太医,加之清明时节多雨水,循祝大人也叮嘱了寿光县主自小体弱,郊外难行要用软垫,就算夏日,阴雨天也要暖着,京中有变,下官没别的本事帮小侯爷,也就这些事儿上能上仔细了。”
他有些心虚。
这些天京中发生的事情他多少听说了,有人当街鸣鼓替谢家伸冤,鞑靼使臣闹市掉下了一颗瓦剌人的头颅,虽然祝约从未跟他讲过谢原的案子,言过非还是直觉这件事与定侯府有脱不开的干系。
现在城中已有流言四起,说谢铮死得冤屈,小皇帝手段残暴,是非不分。
定侯府与秦王府关系要好,他不信朱桯没听闻这等大事,所以故意提及。
但秦王爷永远都是不疾不徐的样子,也未对这事有任何评价,他将暖壶极轻地放在朱婳膝前,笑道,“言大人有心了。”
言过非点点头,他替秦王合上车门,怀揣着心思重新走到队伍前头,雨逐渐大了起来,远处的凤阳门在雨幕中只有一个虚渺的轮廓,路旁的茶摊早已收起,仪仗行至都城前,言过非忽然挪开了伞,惊喜道,“循如!”
一身珠灰道袍的祝约撑着一柄墨色竹伞,听到言过非喊他,祝约抬起眼眸,先对他一笑,然后漆黑的眸子落到了那辆马车上。
婚前夫妇不得相见,自寿光县主侯府受辱那日起他与朱桯就没有再见过,得知今日秦王仪仗回城,他特来相迎,却不知秦王殿下愿不愿见他一面。
雨淅淅沥沥的,他站在马车前对着秦王行了一礼。
朱桯没有犹豫多久,他开了车门掀了帘子,撞进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里,亲昵地喊了一句循如。
城门处,静明楼。
仪仗进城后歇息在楼下,言过非照应着。五层高台之上,朱桯在熏着炭火的里间替朱婳盖好被子,阖门出来时脸上疲态尽显。
“皇陵地气阴冷,这几日婳儿睡不好。”
朱桯随口道,他深知与祝约对谈一场必不可少,自小看到大的孩子在知道他的反意之后总有自己的主意,此刻正安静地煮茶。
“银山滇青。”
祝约将褐色的茶水倒进瓷杯里,不言近来京中诸事,好像真的在说茶叶,“曲靖府年年都上供的茶叶,皇上偶尔也赏,秦淮那几家也有,但我喝着都不如静明楼这里的好。”
“普洱味苦,你自小长在江东,怎么喜欢上了这个味道?”朱桯将温热的茶水一口灌下,茶是浓茶,确实苦,那股苦意从舌尖蔓延到喉咙,却叫人清醒非常。
“不喜欢喝,也得喝,因为没有旁的了。”祝约低声道,“十七叔,我以为你不会瞒着我什么。”
秦王这份心思绝不是起于今年回京祭祖,早在当年他就在金陵布下暗线,从王伏到于羡鹤,一个个都让他心惊。
“循如,你一开始又为何要瞒着晏闻呢?”
朱桯放下空了的杯子,“上一个反的人是赵氏,什么下场你也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