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前的盒子里躺着一柄长箫,箫下压着陈年的书稿,无一不再告诉他当年又或是现在祝约疏离他的缘由。
他强忍心间震动抽出了那叠纸,新旧都有,旧的是梅里惯用的浣花笺,有的是随手写就分发给同窗赏玩的小诗文,有的是他二人尚且要好时自己求祝小侯做课业的讨好之语。
那时他总是随意写了揉成一团丢过去,眼下却被人展开压平精心收着,这些年过去也只是有些泛黄。
新的则是他入仕以后走过场写下的拜帖公文。
那时他与祝约早已疏远,每年不过同科宴或春闱有寥寥交集,因此遣词客套,不见半分亲近,而祝约依然将这些他瞧着都羞愧的东西与少时之笔放在一处,视若珍宝。
晏闻忽而意识到这些年,他从来不懂祝约在想什么。
自己让他去折桂楼看那扇枫屏时他在想什么?后来他自作主张劝祝约成婚时又在想什么?又为何要在他面前承认自己对朱端有情?
而他居然也信了,随后一把一把钝刀子捅在那人身上,换来的居然是他在洞玄观的舍身一箭。
再想来与此相关,居然是望江楼宫道上祝约绝望的一眼。
“你为了什么啊”晏闻自言自语道。
他一路奔波,又埋头挖了半天土,早已累极,此刻呆滞地坐在地上,浑身狼藉,唯独紧紧抱着红木匣子不知该哭该笑。
发现这东西时,他心头涌上一阵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狂喜,可惜这阵狂喜很快消弭,成了莫大的空洞和怆然。
他收好那些书稿和长箫重新放入红匣,放进衣间隔去尘土,踉跄着起身,后对着满山的祝氏先祖再行一揖。
灯笼幽黄,他提起,守墓老道似乎早已睡下,抑或是懒得参和尘世间的贪瞋痴怨没有送他。
这洞玄山已经见了太多情债,月老祠香火终年不败,连山上的榕树都被披了满身红妆。
无非有所求,所求不得才寄于空幻神明。
有人终日惶惶求财求运,有人看破荒唐浮生舍弃尘缘,只不过这世道若真如他们所愿就不是世道了。
一条青石巷子蜿蜒至深处,穿过白墙黑瓦左数第二家的灰檐下挂着一盏朱色的风灯,在黑暗和幽静中幽然飘摇。
湿润石砖上似乎还残存着雨后的气味,一步一步引着他踏上归途。
晏闻抱着匣子在门楼下看着侯府的朱门许久,他浑身都是脏的,泥土和露水让他像是一只游荡了多年的孤魂野鬼,这处就是他魂兮归来的所终。
这个时辰已经没有几户人家还醒着,他收回了想要扣响门环的手,循着记忆绕至东边一条窄街,然后踩着一块废弃的板车的爬上了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