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最后,还是松开了手指,平静地向那个太过热情的周同学微笑:“谢谢。”
旧学期结束,寒假开始。
叶念抱着一叠作业本走进病房,把这些都放在病床边上的椅子上,然后从书包里取出装着馄饨的外卖盒:“外婆,这是刚买的,还很热呢。你前两天说想吃馄饨的……”
确切点说,是一中附近的那家早餐店里卖的馄饨。
那家店很受学生和周围的上班族的欢迎。
叶念在椅子上坐下,把作业本都放在膝上,翻开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着:“今年的精英奖学金拿到了,所以不用担心下学期的学费。我很厉害的,能考到年级第一。”
外婆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苍老的皮肤干涩而松弛,却对着她微笑。
叶念也微笑。
能骗一时是一时吧,等到再也瞒不下的时候再说。
她认真地写完了寒假作业,尽管写了也没有用处,她已经没有新的学期了。
外婆住院的期间,教会的义工来过一拨又一拨,他们走到哪里,哪里就像陡然充满了阳光一样。存折上的数字还是不断减少下去,终于有一天变成了个位数,但是医院并未就此停止提供药品和治疗。
这个世界还是值得感激。
这世界上,每一秒钟都有人在死去,而与此同时,也有新生儿降临,睁开眼看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在这世上,有很多不曾幸福过的人,他们或许在饥饿中死去,又或许在拥有很多很多财富的背景下郁郁不乐地离开。
叶念很固执,她想让外婆活下来,因为她的亲人,也唯有外婆而矣。
尽管她也知道,外婆很痛苦。
可她还是对上帝祈祷外婆的平安。
可至始至终,上帝都没有听见。她也不必再苦思冥想,等到开学时该如何自圆其说。说谎或许不难,但是要圆这个谎言,却是极其困难。
因为在家家户户欢度正月十五元宵佳节的日子里,外婆在医院里停止了呼吸。
走不出的迷宫
之后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教会里的、同是上帝子民的教友们帮了叶念很多,包括外婆的后事,包括医院里欠下的医药费,也是他们募集了捐款垫付的。
叶念仔细记下了那些捐款人的名字、住址,还有其他的联系方式。
教会中有很多人家庭条件并不宽裕,甚至比起她和外婆一起度过的日子还要不如。外婆这样思想老旧而善良的老人,定不希望欠下这样多的人情。
叶念去一中办了休学手续,隔了一阵子,又把学籍档案都转了出来。在这期间,联系了几所普通高中,景阳高中能够提供的条件最好,学费和书费全免,还提供住宿。唯一的条件,就是叶念必须考上大学本科,最近五六年来,景阳高中的升学率已经落到了最低谷。
叶念休学了一个学期,要她去做的事情太多,也完全不可能静下心来读书。课本上那些符号数字,只要看见,就觉得无法忍耐。对于这些,景阳高中的校长也容忍了。
此时,正值房产价格被一再炒高,新开盘的楼市价格一升再升。叶念找到房产证和户口本,去不动产中介公司挂牌出售父母留下的那套房子。
因为卖得很急,根本不可能找到最高的价格抛售。
经纪人打量着叶念的脸庞,开玩笑道:“你现在成年了没有?可别偷偷把家里的房子拿出来卖啊。”
叶念只是微笑,她现在大约已经不会再掉眼泪了,哭泣总是弱者的所作所为,只有被人嘲笑的下场:“我已经到了为自己的行为负全部刑事责任的年纪了,如果你是担心这个的话——”
房产证是在外婆最喜欢的一件大衣口袋里找到的,那口袋还被仔细地缝了起来。
衣柜里,有一股浓郁的、有些古怪的气味,这大概是属于外婆的那个旧时代的味道。叶念是属于这个崭新世界的,她还没有对象征着“家”的房子产生眷恋,也不会觉得哪一方的土地会让她舍不得离开。
外婆的遗物很少,能够一直保存在身边的只有那本黑色封皮的、可以放在口袋里随身携带的圣经。
房子卖掉后,买主按期打进首付款,然后每隔一段时间,由银行做担保,陆续打进剩余的款项。
叶念按着当初记下来的联系方式,一家一家上门把捐款归还。
原来的住处没有了,就在景阳高中附近租了房子,面积很小,简装修,带基本的家具,按照合约是租到八月底开学为止。
叶念安排好这一切,把原来用过的高一课本找出来,重新自学一遍。大约是很久没有静下来读书的缘故,好像脑子已经生了锈,不再像从前那么灵活,背书的能力也有所退化。
六月考场上硝烟未散,过不了太久,报纸上立刻登出了关于今年高考的报道。h市所在的省份,每年高考分数之高让人咋舌。
关于高考消息的第一版刊登了今年两位文理科状元的详细状况和照片,再翻过去一页,赫然是十分不幸运的、离状元仅有一步之遥的学生,只不过报纸上那张照片上的男子实在太过抢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