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的话落,紧接着便响起熟悉的声音:“麻烦替本王向里头通传一声。”
傅吟惜心里一急,忙转头给云珠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快步走到帘子旁,抬手将一侧撩起:“翊王殿下,我们家姑娘请您进去。”
裴衍之微顿,侧头示意崇林候在外头,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傅吟惜不想表现得太过迫不及待,因此一直等到脚步声走近,她才睁开眼转过头。
裴衍之着卷云纹缁色锦袍,玉冠束发,眉目沉然,他垂眸看向榻上的人,第一次主动开了口:“本王……来探望姑娘。”
明明只是两三日未见,可傅吟惜莫名觉得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在发生改变。她说不清,此刻也没有时间让她细思,她想起什么,吩咐云珠:“替王爷搬张椅子来。”
“是。”
云珠曾经也不看好自家姑娘和裴衍之,可这一回却很机灵地将椅子搬到床头附近,中间不过隔了还不到一臂的距离。
裴衍之有所察觉,但并未挪动分毫,面色坦然地在椅子上坐下。
虽说这回是裴衍之主动来探望,可傅吟惜太清楚他的脾气,这第二句话只能让她来开口说出。
她想了想,思索再三还是从头一件事说起:“王爷,宣王意图谋害陛下的事,你早就清楚,对吗?”
这是事发后,她将所有事联系在一起得出的结论。
裴衍之目光淡淡地看着她,薄唇微动:“是。”
傅吟惜勾了勾唇,不知道该伤心还是难过:“所以你明知我对你有所误会,也没有解释,是因为对我……还没有完全信任,对吗?”
裴衍之没有回答,但显然答案是肯定的。
虽然在意料之中,可仍旧有些伤人。
“那你恐怕也没想到我会这么蠢,为一个根本不确定的事竟然以身为陛下挡箭。”傅吟惜自嘲地勾了勾唇。
裴衍之眸光一沉,他必须承认,一想起那日在林中的情形,他内心的震惊与错愕是从未有过的强烈。但这并非是傅吟惜口中所说的“蠢”,相反,正是因为他深知她这么做的原因,他才会为此震撼。
这些年里,傅吟惜总是会找机会出现在他眼前,她那双桃花眼中的欣喜与爱意是他很早之前便清楚的,可他从未回应过一次。
他生来身份便是两个极端,既是皇室正经血脉的皇子,更是至死都没脱掉奴籍的陪嫁侍女的儿子。皇宫里的每一个人,包括他的父亲,明面上将他当作皇子看待,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可实际上私底下却都因其亲生母亲的身份看低他,忽视他,甚至虐待他。
他从小养在皇后宫中,偌大的宫室,大大小小的寝殿与暖阁,可他却是住在连内侍婢女的耳房都不如的一间偏僻小屋。
住是如此,吃更是这天少一顿,明日缺两餐,他还记得六岁那年生辰,他是捧着一碗白米饭和一个颜色暗沉的馒头度过的。
他也并非什么都不懂,他知道什么吃的是好的,什么穿的是好的,可这些优待与舒适只有当一些他不得不出席的场合中才能享受。
他也曾期待过父亲与养母对他态度改变,最好能够面上私下一样对待他,可失望一点点累积,到最后,他已经不再渴望别人的爱,也下意识地拒绝别人的爱。
因为他害怕那些所谓的“爱”又是流于表面,虚伪又恶心。
最开始意识到傅吟惜的喜欢,他便本能地生出抵触,但另一面他又装作不知,像是看热闹一般愉悦又痛苦地等着对方揭下虚伪的面纱。
一个连亲生父亲都厌恶排斥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人真正用心“喜欢”他。
他根本不信傅吟惜的喜欢。
可是傅吟惜实在太会伪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竟然让她就这么坚持下来。
一直到奚鸢落胎那次,他进宫,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到了他的生母,她的话里没有鄙夷与蔑视,甚至她的眼神中还夹杂着对他的心疼。
他有那么一瞬间错愕,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但幸好他早已形成本能,他可以用最冰冷的言语伤害她,击退她。
然后他第一次明确地、十分认真地拒绝了她。
他不仅仅不信别人会真心爱她,更是知道自己无法回应别人的爱,他这样的人,根本与爱这个字无关。
裴衍之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漆黑的眼眸愈渐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