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的两个儿子分别取名叫作“伯继”、“仲贤”,而到了二老爷这里,居然给先生起了个“丰收”的名,女儿也是没能逃过一劫,名作“穰穰”,难怪难怪。
不过先生是修行者的事情居然一直瞒着家里人,作为学生,先生都不说的事情,自己自然是说不得,可是刚刚已经回答了自己是修行者了,这可如何是好?
李肥一时间只有沉默。
二老爷有些殷勤地说道:“李肥,咱出去走走?”
李肥看了眼自己还不曾喝一口的黄芽,无奈道:“二老爷,我刚坐下。”
二老爷讪笑,“对对对,喝茶喝茶。”
“茶也还烫着……”
李肥象征性抿了口热茶之后,就被二老爷半拖着去了书房,说是要给他展示自己收藏的文房四侯,其实就是想找个单独的地方说些悄悄话。
文房四侯即四宝:笔、砚、纸、墨。
古人将其特定产地的极品文具拟人化,称之为四侯,笔为管城侯,墨为松滋侯,纸为好侍侯,砚为即墨侯。
也有文房四士的说法:毛元锐、易玄光、楮知白、石虚中。
二老爷按照顺序一一介绍。
其中有越州乌程县的湖笔,徽州泾县宣城的宣笔;绛州新绛县的陈玄,翼州靴城的李墨;徽州宣城的宣纸,越州山阴的褚纸;胶东即墨的田横砚,端州高要的端砚,歙县的歙砚。
不胜枚举。
每一朝代所受推崇的文房四宝搭配全部都陈列出来,有当下时兴的新贵,有百年不易的老底子,琳琅满目,叹为观止。
“李肥,丰收是你的夫子,我又是丰收的父亲,咱们更要亲近,以后要多来陈家走动啊,这边的文房用具你看着可有喜欢的?尽管挑一二件拿去便是。”
“使不得,使不得。”李肥连忙摆手,受宠若惊,心想这是怎么了,吕先生刚刚送了他一套文房四宝,下午二老爷也要送他。
不过吕先生的馈赠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拒绝。
二老爷笑眯眯道:“知道什么叫长者赐不可辞吧?”
李肥却固执道:“无功不受禄。”
这么说起来吕先生的赠与,李肥拿起来也没这么大负担呢。
二老爷叹了口气,扯了个杌凳坐下,“这么疏远干什么,我就爱收藏这些文具,本身琴棋书画皆是稀松平常,留他们在这书房中自晦也是一种罪过,所以总爱行些不腆之仪。”
李肥心道:二老爷你也太谦虚了,这也能叫不腆?李肥身为读书人,即便不是出自乌衣门第,却也知道这些都是价逾黄金的宝贝。
吕先生说他那一套送给李肥的文房四宝是用过的,还教他别嫌弃,李肥当然不会嫌弃,只是神识一扫,李肥就再说不出拒绝的话了,文房四宝真是读书人的心头好,既见不喜,那还是读书人吗?
李肥只得苦笑,“太贵重了,小子真受不起。”
“受得起,你为我解惑,我赠你礼物,咱们这叫做桃李之馈。”
李肥摇摇头,做学生的怎么能出卖自家先生呢?况且他是真不缺这文房用具,今天中午刚得了一套。
分别刻字翠管、漆妃、黑白月,纸上没有署雅名,所以李肥并不清楚是什么来历,只是看着玉白细腻、韧而能润。
丝毫不逊色于书房之中的任一样。
李肥灵机一动,假意伸手去袖口,实则是从芥子物中拿出一张吕先生所赠的白纸,说道:“二老爷,小子这里有一张纸,是长辈所赠,你帮忙掌掌眼,能不能看出出处。”
二老爷果然被李肥手里皱巴巴的纸张所吸引,细看之下怪叫一声,“这是……这是……”
李肥看着二老爷的神情,感觉自己像是拿出来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二老爷深吸一口气,“这是剡藤啊!”
“剡藤?”李肥只知道越中多以古藤制纸,还是在书籍上看到的,剡藤听名字应该是剡县所产吧,很珍贵吗?
二老爷十分兴奋道:“剡水多生古藤,藤用木椎椎治,所造之纸称之为剡藤,这张纸质地莹润如玉,是剡藤五式中的玉版笺。这是新纸啊,我还以为这种技艺已经失传了,李肥,这是哪个长辈送你的,还有没有多的?”
为什么现在的越州文人宁可舍近求远去选择泾州宣城产出的宣纸,还是因为剡藤纸的制作工艺在百年前就已经失传了,如今市面上所谓的剡藤都是些假冒名头的稻草货,早就不复“安得剡藤三千尺,书九万字无渴墨。”的盛名了,今日难得见到一张真品剡藤,还是新纸,叫二老爷怎么能不激动。
李肥没有告诉二老爷是吕先生送的,只说道:“还有一些的。”
二老爷有些意动地问道:“李肥,这剡藤能给我一些吗?不白给,这次真的是投桃报李,我这里的东西你只要不是独一份的孤品,你看上什么都尽管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