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医院安静得有些瘆人,长长的走廊光线暗淡。苦难和疼痛暂时消停,整个医院静悄悄的。IcU病房周围更是人迹寥寥,连护士经过都仿佛放轻脚步,害怕惊动病房里的病人。
邓启先抽抽噎噎,仍然止不住忧伤。白天医生的话犹在耳,这样的结局实在悲惨!启茂忍不住又要抽烟,含在嘴里半晌还是放下。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也不安慰邓启先。本来就不善言辞,此刻更是理穷词尽。
也不知哭了多久,感觉眼泪已流尽,只剩下干嚎。启茂拍了拍他,说:“歇一会吧。”
两人又坐了一会,看时间已经不早,启茂起身说:“你先睡一会,明早我来接替你。”
看着哥哥一步步离去,直至消失在走廊尽头。邓启先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一墙之隔或许就是天人永隔。他的心像被掏空般难受。躺在小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
意识慢慢模糊,仿佛回到了以前,和秀梅到宝圩镇的草原上玩。那里空气清新,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香味。夜色特别美,深邃静谧的星空,仿佛从远古的时代一直延伸现在,传递着某种信息,神秘又庞大。
躺在厚实的草地上,听着不知名的草虫从隐秘处传来时断时续的鸣唱,夜的芬芳沁人心脾。他很舒展的伸了个懒腰,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身旁,心里一颤,秀梅呢?才意识到,原来是南柯一梦。心里失落难受,仿佛走失寻不到归家路的小孩,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的雨巷里,无助而惆怅。泪眼婆娑的呼喊着秀梅的名字,却得不到她的回应。
醒来又是空洞的望着天花板。这时候的听觉最敏锐,远远的就听到了高根鞋敲击地板的细微声音。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呢?偌大一间医院,出奇的静。让人不觉有点毛骨悚然,慌忙坐起来。
浅粉色碎花连衣裙,披肩的长发,柔美而知性。娉娉婷婷飘然而至的正是茵茵。
“你怎么来了?”邓启先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正是心里难受的时候,有个人来作陪,绷紧的神经稍稍缓解。
“睡不着,来看看你。”茵茵在床边坐下,递给他一保温瓶,喝点粥吧。
邓启先把保温瓶放一边,说:“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点。昨晚到现在,我看你就没粒米到肚!”
沉默……不知如何回答她。实在是没胃口。亲眼目睹自己心爱的人被撞,惊骇、痛苦、愧疚,让他走不出悲痛的情绪的藩篱。
“你食唔食,唔食我就喂你食。”
想不到茵茵会来这一招,邓启先马上端走保温瓶,说:“食……食……”真被她喂,可就糗大了。一向自负的他,被茵茵三言两语就降伏了。
打开保温瓶,是白粥加煎荷包蛋。蛋有点焦,尚能入口。从小娇生惯养,也是难为她了。邓启先不禁想起秀梅在家做的咸菜煎蛋,那真是一流的下饭菜!该死,怎么拿两人作比较了!心里暗骂自己。一直以来,他都有意识的避免拿她们俩作比较,毕竟在他心里,两个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怎么样,不好吃吗?”小小的神色被茵茵察觉。
“啊,没有,挺好吃的。刚才咬到舌头了。”邓启先忙掩饰道。
“怎么这么不小心的,让我看看严重不?”整个人扑过去。茵茵又开始像以前那样黏人。只是邓启先现在实在提不起精神。
“没事,我正喝粥呢。不用看了,很不雅。”
茵茵也不勉强,偎依在他身上,看着他把粥吃完才满意地站起来,说:“我要回去了。”
邓启先抬腕看表,已经是凌晨1点,一个女孩,太不安全。秀梅已经这样了,再发生什么事,自己此生就无法过了。
“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我到附近酒店开个房间,明天再回去。”不等茵茵反应,邓启先已拉着她向电梯走去。
其实即使邓启先不说,她也不敢回去。大城市长大的女孩,自我保护的意识还是挺强的。如果不是担心他,也不会硬着头皮半夜送粥过来,又不敢太早,怕碰上秀兰他们。邓启先这种不容置疑的果断让她心里暖暖的,说明他心里在乎我。茵茵心里泛起甜蜜的涟漪。她就是喜欢他这种有点大男人主义的独断,用现在的流行语形容就是很man!
城市都有一共同点,医院附近必然是酒店围绕。出门不远就有多家连锁酒店。邓启先刻意找间了与哥嫂相距比较远的酒店,开好房间,安顿好茵茵才返回医院。
回到医院,寂静的楼道,暗淡的路灯,从病房窗户透出的日光灯惨白惨白的照在浅灰色的地胶上,泛着淡淡的光。蓝色的护墙让邓启先有种陷入包围的压抑感。刚有点放松的神经又开始绷紧。躺在床上,忧心着秀梅的伤势,精神极度活跃,思维信马由缰的飘忽于空灵的夜空中。刚才梦到了宝圩镇的大草原,是那么的真实,口中还能咀嚼出青草的芳香。脑子里忽然白光一闪,出现了一个山庙。似曾相识,究竟在哪里见过?邓启先努力搜寻着。
“太尉庙”,仿佛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邓启先终于想起,是去大草原路上的一座山庙!当年和秀梅还去那里上过香,适逢下雨,还体验了一把古意盎然的山乡雨景。到底有什么人生密码呢?为什么总会想到山庙?邓启先想起之前两次梦到秀梅在山庙里消失,怎么抓也抓不住的虚空。什么意思?难道今天的结果早有定数?难道秀梅是仙人下凡,早晚要归去,不是我这种凡夫俗子所能高攀的?不,绝不会是这样。如果注定要失去,为何又要相识?他无力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