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万奇麟抓住他胳搏的手指,胡英子预感到孩子有话要说、她想,凭着孩子惊人的记忆力,他一定会说:“这不是我们的车。”
胡英子不待孩子说话,迅速地将他向右准转九十度,自己也随之朝右侧张望。
就在这一瞬间,另-辆大型越野车如同咆哮的猎犬,猛扑至前车后方,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利的啸叫。后发而至的越野车司机猛摁喇叭,仿佛前车只要多停留一秒钟,后车的车窗内就会伸出数支枪管,铺天盖地的子弹将把前车打得千疮百孔。
前一辆越野车宛如被吓坏的野狗,夹起尾巴,悄无声息地起步,灰溜溜地驶离。
胡英子和万奇麟看到“张哥”推开后排车门,一跃而出。他抱起万奇麟,把孩子塞进后排,近乎粗野地推了胡英子一把,示意她上车。“张哥”右手反手摁住腰间--胡英子想,那里一定掖着一把手枪--“张哥”警惕四顾,左手将手机凑到耳边,一边下达命令,一边绕过车尾,从另一侧坐进后排。车门关闭的同时,越野车仿佛蓄势已久的豹子,一跃而出。
胡英子全身的毛孔猝然放松,冷汗如同瀑布,打湿了她的全身。
“枪花小姐,我需要你的帮助。”
“张哥”推门而人,他很可能是庆功宴上的众“假面”之一,他采用的是洪德全对胡英子的称谓。
这是一间标准会客室,主座是隔着茶几的一对沙发,茶几上摆放一钵鲜花,主座后方的背景墙是千塔国北部的壮丽山峦,一头雄狮昂首伫立于山巅,红日喷薄而出,阳光照耀雄狮、金光闪闪。
两厢各排六张沙发,胡英子孤零零地窝在主座左侧的第二张沙发里。
越野车并未将胡英子和万奇麟送回十四号别墅。车窗紧闭,胡英子看不见道路和灯火,她凭直觉意识到越野车进入“醒狮庄园”,径直将他们送往山脚的“科技园”。越野车在一幢大楼前停下,“张哥”推着她和万奇麟迅速进人门厅。胡英子观察到,这幢黝黑的大楼,在无边的暗夜里,只有零星的几个窗户还亮着灯。
“张哥”、“刀疤”和他们一起进入电梯,“刀疤”摁下数字“9”。
电梯在九层停住。在“刀疤”的陪同下,胡英子迈出电梯。
电梯门关闭,电梯继续上行。胡英子不知道“张哥”将把万奇麟带往何处,恍然中,她看到万奇麟无助而惊恐的眼神,这让她再次情不自禁地战栗。
“刀疤”将胡英子安置到这间会客室,礼貌地指给她饮水机的位置,微微欠身告别。“刀疤”离去时随手带上房门,胡英子不打算去试试房门是否反锁。
会客室的一角摆放着一台古旧的黄铜座钟,约一米长的钟摆不厌其烦地来回摆动,伴随着单调的“哒哒”声,宛若催眠师手中晃动的怀表。倦意如潮水般向胡英子袭来,她试图闭目小憩,但她的身体内部似乎有个发条,随着钟摆的晃动,发条不是越来越松弛,而是越绷越紧。她全然无法人睡。
“张哥”进入会客室的时间是23时50分。胡英子被送入会客室的时间是23时05分。
胡英子从未如此急切地想要知道,过去的四十五分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万奇麟·还有董季平。在这个死亡如同吃饭睡觉一般寻常的魔幻之地,谁能向胡英子担保,“张哥”带来的,不会是某个人的死讯?
宛如猝然被释放的弹簧,胡英子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张哥”很自然地伸手压住她的肩膀:“出了一点儿我们意料之外的状况。”
胡英子瞪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张哥”的嘴巴。
“那个孩子,嗯,神童,他什么也不说。”“哦。”胡英子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这孩子知道,他现在拥有了最重要的筹码。”胡英子在心底对自己说。
“你想让我去劝劝他?”胡英子主动向“张哥”发问。
“嗯,毕竟……"
“他是不是一定要见爸爸妈妈?只有见到爸爸妈妈才肯说?”胡英子截住“张哥”的话头。追问。
“是这样的。”
“我可以去劝劝他,但是不会有任何结果”胡英子做了一个爱莫能助的手势。
零点,杜义山的手机在振动。
给杜义山打电话的,当然是洪德全。
自诩作息像时钟本身一样精确的洪德全绝不可能按时就寝,他比任何人都急切地想要听到万奇麟背诵出那些神秘的数字-“大龙总汇”的人事主管在轮盘赌桌上下注的顺序和号码。
“十分钟后,车来接你,有人会告诉你是什么情况。抓紧时间编台词吧,你可能只有不到半小时的时间。”洪德全没有让杜义山说出一个字,下达完指令后,立即挂断手机。
杜义山已经喝下半瓶威士忌,正处于腾云驾雾文思泉涌却抓不住任何一个字符的癫狂状态。他挣扎着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双手掬起凉水泼到自己脸上,扯过干硬酸臭的毛巾,匆勿擦干。他没有忘记用一把残缺的木梳梳理自己的长发,也没有忘记换上一件干净的白色棉麻衬衣。
越野车上,“张哥”简短地向杜义山通报:万奇麟在某个地方刚刚看过一组数字,现在需要万奇麟清楚地背出,而他不肯开口,除非见到他的父母。
“哈--”杜义山一声怪笑,浓烈的酒臭让“张哥”禁不住皱起眉头。
“那就让他见见父母呗,视频。”杜义山轻浮地捻出一个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