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如诗尚未睡醒,鼻音颇浓,“为什么?”
“我在回家路上,不知几时才能脱身。”有痕直言不讳。
彼端梁如诗瞬间清醒,“令堂又无理取闹?”
高一升高二暑假,她和有痕报名参加美术夏令营,有机会去伦敦参观大英博物馆,亲眼目睹李思训的青绿山水图和苏轼的墨竹图,可就在办理签证阶段,陆母安女士扣下有痕的户口本、身份证,理由是她的浦绣工作室正式升级为浦江非物质文化遗产浦绣工作室,她作为非物质文化传承人,要展开一系列浦绣推广活动,电视台将对她进行采访,家人都要出镜,表示对她的支持,作为女儿,有痕怎么可以缺席?
那是梁如诗第一次看到有痕流泪,无声的,眼泪爬满整张脸。
年少的梁如诗怅然无助。
与有痕不同,继父与母亲一听她要参加夏令营,两个月暑假有近半时间不在家,不晓得多开心,继父出钱,母亲出力,为她把出行所需准备得妥妥当当。
可如果不能与有痕同去,这夏令营还有什么乐趣?
有痕最终也没能参加那次欧洲之行的美术夏令营。
梁如诗叹息,有痕同她母亲之间,比之她与母亲,关系更为紧张。
她母亲顶多是无视她,除非重大场合实在越不过去,必要她在场假装母慈女孝,否则绝不会动辄把她叫回家去横挑鼻子竖挑眼。
“替我向你那位朋友说声抱歉。”有痕轻轻道。
“你忙你的,我们什么时候再约都可以。”
有痕结束通话,在等红绿灯的间隙,调整情绪。
老友越体贴,她就越委屈。
情感调解节目里,主持人总爱说“母女哪有隔夜仇”,以此劝解有矛盾的嘉宾,仿佛因是母女关系,所有伤害便都能原谅,所有裂痕也都可以弥合。
可有痕知道,那些破碎了的感情,永远也无法恢复原状。
一脚踏进家门,几乎迎面砸过来差一点拍在她脸上的手机,验证了她内心的预感。
有痕微微偏头,手机擦着她的耳侧飞过,“啪”一声打在她身后的门框上,落地,竟然没碎。
“安欣……”陆広植万分无奈,先按住妻子的手,这才抬头看向女儿,“呦呦,没砸到你罢?”
有痕摇头。
陆広植将妻子手腕握在自己手心里,“明明答应我要好好和呦呦说,你这个脾气实在该改一改了。”
只是看着妻子因为赌气整晚未睡,以至于眼泛血丝,眼下一片青黑,再多责备的话他也咽回肚里,只哄着她先去洗漱,“有什么事,都吃过早饭,坐下来慢慢说。”
大概女儿乖乖回来聆训,丈夫又温柔呵哄,安女士心气略顺,瞪了木呆呆站在客堂间门口的女儿一眼,转回后头洗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