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你的长袍,”鲁本说,“关于那块伤疤,还是不要给男人讲那个故事才好。”
那个故事没有任何诱惑力,鲁本实际上在说。他是想说没有哪个男人会娶一个讲述着被母亲蓄意伤害的故事的顽强的小娼妇。那无法唤起他们的欲念。
“那我该讲什么?”
“老天,讲什么都好啊。不过你知道女人该给男人讲什么,你知道男人想听什么。”
“哦,就说这个与小婴儿有关,那个与山羊有关,这个是我在取一条面包时留下的。”
“没错。男人们喜欢听这些。那就像背景中的些许旋律,像汽笛风琴演奏出的乐音。”
鲁本拿起莉莲的梳子。“我来帮你。”
“男人们都喜欢听女人说,哦,你是最最伟大的情人。”
“当然。”鲁本说。他冲镜子里的她笑了笑,将梳子顺到发尾,又将发丝缠绕在手指上。“但你不用跟我说那些,没必要的。”
她如果更了解他,便会问,没有必要是因为你很自信么?或者没有必要是因为你洞悉真相而不愿听从谎言么?她可以欣然接受这不算伟大(宏大、雄伟、气派、辉煌)的爱情。这已经很令人愉快了,一点点不期料的温柔的亲吻,没有什么东西夺走她的理智。她更喜欢这样的感觉,鲁本也是一样。她对此十分肯定。
我遗失了我的青春(5)
即使当莉莲头向后仰去,感觉到他粗壮的手指在轻柔细致地拆解她发丝里的结时,即使当鲁本用一只手向上拢起她的黑发以便能看到并嗅到她脖子后方白皙的肌肤时,他们也在为自己正做的事寻求遮掩。甚至说他们在遮掩都是不正确的,他们相信正在进行着的只是一桩感官上的交易,就像货物与服务交换一样,并且两人均为此公平而精确地估测了谁拥有什么,需要投入多少,这笔在目前看来大有希望的投资会赢得多少利润。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在树丛中穿行时麦尔擦破了右手背,他正匆匆赶往家中,当他爬上床躺到莉莲身旁时指关节仍觉酸痛并泛着红。他从莉莲吃剩下的食物旁经过,看到了一张便条:你可以吃,也可以让它们烂掉,不关我的事。一瓶红酒几乎已经喝光了。这堆残羹冷炙让麦尔对莉莲有了更多的了解;他原先以为她不过是个甜美可爱的大眼睛女孩儿,有点不经世,有点天真,会对一切心怀感激。你给她一块三明治她就会快乐,给她一口蛋糕她就会亲吻你的脚。但真正的莉莲却可能会任由蠕虫爬满餐桌,任由葡萄腐烂红酒变质,却不愿洗一个盘子。
麦尔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然后洗净了手。他摘下腕带掏出怀表,把它们丢在梳妆台顶部的一个陶制圆盘里。莉莲穿着别扭的睡裙躺在那儿。鲁本说他下次来的时候会带给她一件更好的,可以掖进内裤里去。他说那会比麦尔买的这个好得多——更好的剪裁,更好的蕾丝——莉莲深信不疑。你无法赞美鲁本是正直的(坦率、诚实、纯洁、崇高),而且一个真正的好男人如知道自己的礼物被藏在他儿子花钱租来的房间里也不会感到舒坦,可莉莲觉得鲁本胜过一个正直的男人,胜过一个好男人;他是强劲的。
麦尔坐在门口咂着他的白兰地,一边凝视熟睡着的莉莲。莉莲让自己尽量保持深呼吸,就像她以前在欧斯普想要她而她却不愿时常用的那种装睡方式,就像她在来到美国后的每个夜晚常用的那种装睡方式,平稳而舒缓,仿佛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麦尔躺到床单上,身体在棉缎上滑动。他浑身散发着臭味儿;他能闻到自己跪在上面的那一块土壤的气味,闻到另一个男人身上像铁和麦芽混合后的汗味,闻到自己的须后水和回家路上的两瓶啤酒的余味(好像这就是家,好像啤酒真的起作用),还能闻到他上楼时扣进嘴里的森森糖的甜味。他朝前挺身贴近莉莲光滑的脊背,她没有抗拒。
“你的鞋。”她说,他于是把鞋踢掉了。
麦尔仍穿着绿色华达呢外衣,他将沉重的手臂搭在莉莲腰部环抱着她,莉莲没有抗拒。
正如那些守候在大门口的女人和赞助商们所想象的那样,即使在清晨七点钟,即使脸颊上印着一块枕套的皱痕,麦尔仍是相貌英俊的男人。棕色的卷发衬托着他白亮的前额,睫毛长而浓密就像是两把刷子,他的罗马式鹰钩鼻如依地语剧院的前端一样高耸,在布尔斯坦式下颚(在别处又被称作巴里莫尔式下颚,当莉莲第一次见到八英尺高的约翰·巴里莫尔出现在银幕上时,她注视着他闪亮的牙齿与帽盒一般大的酒窝,不禁满怀惊喜地联想到了鲁本的下颚)的搭配下显得均衡调和。麦尔唇形饱满,唇色红得恰到好处,他发出轻微的鼾声,听上去并不使人不悦。
她想起鲁本穿着内衣和宽松的吊带裤帮忙打理睡床的样子,他铺好床单,抚平毯子,拍打枕头,拉紧棉缎床单的四角以使饰有条纹的边缘与床垫的边缘吻合,他做着这一切时麻利自如就像个灵巧的主妇。在那个时候她很喜欢他,但她最喜欢的还是将整个身体都贴在他身上的那一刻,他会用英语叨念着她的名字,她会在他上面尽情舒展这样他们就可以从胸部到臀部合二为一,最后他会发出呻吟并用依地语说她让他无法抗拒。
莉莲叹了口气。麦尔张开眼微笑地看着她。这个男人整晚不归,和衣而睡,醒来时浑身还散发着牲口棚般的臭味,可现在他却正微笑着,就像告诉亚伯拉罕要振作起来的天使一般慷慨而坚定。就像布尔斯坦家的男人一贯的那样,麦尔没做任何道歉,只是答应当晚带她去雪松街118号的欧德餐馆吃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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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遗失了我的青春(6)
在欧德餐馆的这顿晚餐几乎与它在过去一百年之中的样子毫无二致:褪色的天鹅绒长椅,为所有面孔都增添了美感的镀金粉色壁灯,烤制的小牛肉兔肉水龟肉,像盘子一样大的咝咝作响的肉排,像皇室餐盘那样大的盘子,在此就餐的多是快乐而饥饿的基督徒以及他们的妻子或同行。这并不是说他们不招待犹太人(“当然,”雅科夫说,“烤的还是煮的?”),但莉莲看得出,任何人也都看得出,这儿是由非犹太人唱主调的,他们满面红光欢欣鼓舞地待在几处,或是在别处神气活现饕餮不已。她定睛看着一个男人喂一位美丽的红发女人吃牡蛎,那女人扑了白粉的胸脯随着她的吞咽动作上下颤动,直到被麦尔踢了一下莉莲的目光才从那里移开。她从没见过牡蛎,没见过男人喂女人,也从没在大自然中见过那种红调子。麦尔点了他们两人要吃的东西:肉排加马铃薯加奶油菠菜,都是莉莲所着迷的食物,如果可能的话她会带上整整一桶回家去;此外还有盛放在银色高脚杯里的带热樱桃酱的香草冰淇淋,在些许商量之后服务生又拿来了两瓶苏打水,实际上是倒在两个可乐瓶里的加拿大产白兰地。麦尔说:“这是要敬给我们的哈丁总统的。”服务生笑了。
在回程的出租车里,麦尔和莉莲欢笑了一路。莉莲头靠着他的肩膀,麦尔掐了她一下。
“我不看。”司机快活地说。于是麦尔亲了亲莉莲的鼻尖,然后,又深情地吻了她的嘴。
回到公寓,莉莲和麦尔开始脱衣服。莉莲注意到,他们两个自顾自地脱着。没有疯狂撕扯衣带和拉链的动作,没有钮扣崩开飞落到房间四处的场面。麦尔最后只穿着内衣和内裤躺到了床上,双手合十置于脑后,仿佛要小睡一下。莉莲用这段时间把衣服挂好,把帽子放在衣架子顶层,又将她的两只鞋规规矩矩地摆进柜子里。然后她站在镜子前,身上只穿着带蕾丝装饰的棉布内裤。她解开头发,麦尔躺在床上望着她。她是个生得精妙的女人,像块小石头一样结实,脊柱两侧延展着发达的肌肉。如果从后面看,那宽阔方正的肩膀,高翘洁白的臀部和健壮的双腿有可能会使麦尔想要和她做点什么。但当她转过身来,展现给他的身体前侧便不是他所要占据的领地了。他知道当他触摸到柔软的乳房和女人双腿间温热的体毛时会是什么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