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是焉并非没有脑子或是急火攻心口不择言,当着宿敌的面说话没个避讳,她是静下心来想一想,觉着自己底气很足——禁军和安北自不必说,就这殿中,萧寒水必然是站在自己一边,韩顷和她是一条船,韩顷那个便宜儿子又一向服帖,会听话的,这样一算殿中真正的威胁便只有温镜和裴玉露。
她不禁想起温挚和楚流萤,都是手下败将,家里头的小辈又值什么?翻不起浪花的,不足为惧。
谁知这时李沽雪沉声开口:“你知道我的身世?”
他说这话角度很微妙,并没有具体向着谁发问,面朝的方向说是朝云是焉也是,可是偏偏再侧一侧也能算是朝着温镜。温镜却没有回视他,顾左右而言他道:“韩掌殿,我劝你束手就擒,陛下已经下明旨重查居庸关案。”
韩顷和云是焉同时暴喝:“不可能!”
温镜摇一摇头望向偏殿:“云是焉乃您的元后,韩顷乃您一手提拔的重臣,陛下,您自己与他二人说吧。”
什么!皇帝居然在偏殿?!
景顺帝被解开穴道第一件事,扑到郦王身上要扒他的衣裳要看他的刺青,一旁裴游风凉凉开口:“陛下息怒罢。”
“…你不是国师吗,他到底是…是不是…”景顺帝声音嘶哑,他开口暴怒,再而衰三而竭,一句话到得句尾嘴角抽搐,竟是不敢问完。
裴游风面作忧郁:“陛下,虽说查验血脉是国师职责,但我这国师是您继位那年亲册的,而郦王殿下是您登基前出生的啊。”
景顺帝忡愣片刻,身上厚重的天子冕服使他想起今日原本是岁日,他原本该端坐殿上,接受百官朝贺,这些个,他喘着粗气心想,这些个后妃臣子原本都应拜伏在自己脚下。
正殿中众人看见景顺帝从偏殿屏风后头转出来,并没有众人预想的震怒,他脸上阴沉地瞥了云是焉一眼:“皇后,朕问你一次,老三是不是朕的骨肉。”
现在否认管用么,云是焉头一回神情真正慌乱起来。虽说她很快定住神,但那一瞬间的慌乱没能逃过她结发夫君的眼睛,景顺帝即知不必再问,他略点点头:“云氏擅淫失序,悉罪交由掖庭详案,这个奸夫,”他朝萧寒水撇撇嘴,“就地杖杀。”
郦王当即跪倒,哭道:“父皇!父皇!母后一定是为奸人所陷,父皇万万不可听信谗言啊!”
景顺帝阴鸷的目光扫过他,刚张嘴,忽然被人截口打断,韩顷朗声笑道:“起来,你跪他做什么。”
跪皇帝做什么?那是人家君父,可韩顷说“你跪他做什么”。此言,等于是承认,郦王确非皇帝骨肉。唔,温镜与温钰、裴游风互相交换一个眼色。
只听韩顷似笑非笑道:“陛下,那臣这‘奸夫’您又打算如何处置?”
“你!”景顺帝故作平静的脸孔终于皲裂,“好你贼子!”
他冲上来要打韩顷,裴游风象征性“陛下”劝了一声,也没真的拦,可景顺帝又不敢真的跟韩顷拼命,不尴不尬地自己停在半道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云是焉笑起来:“臣妾道陛下有几分本事,旨令倒下得硬气。陛下,臣妾劝您收回成命,长安城三万禁卫军尽数出身安北,想要攻回内苑轻而易举。”她妩媚地瞟景顺帝一眼,“不仅如此,臣妾规劝您趁早再下一道擢立东宫的圣旨,说不得臣妾发一发善心,念一念情分,叫您颐养天年,当几年太平无事的太上皇。”
她的神色配上她的话就丝毫不显得妩媚,反而挑衅无比,一时间景顺帝气得脸色堪比猪肝,颤颤巍巍抬起手几次想指一指云是焉又抬不起来,他左右看看,忽然跌跌撞撞朝离他最近的温镜歪过来。
温镜一惊,干什么?气得没站稳?别是急火攻心要晕倒,他下意识伸手去接,谁知景顺帝不是歪倒而是弯腰矮下身,温镜两只手都伸出去一时竟然真的没拦住,景顺帝噌地抽出他腰间的佩剑,踉踉跄跄朝云是焉刺去。
景顺帝口中大喊:“贱妇!贱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