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从不知,你何时与你们尚掌阁这般亲近?”韩顷手上笺子一搁,笑意像是镌在那枯瘦的脸框上。
李沽雪镇定道:“徒儿关心啊,不只是尚掌阁,枕鹤徒儿也放在心上呢。听说在明逸臣逃逸那晚受了伤,也不知好全乎没有。不过倒也要感谢明逸臣,若他没有逃回两仪门,谁来给徒儿送这么利的一把刀呢。”
韩顷注视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都好着呢,两仪门到底是第一宗门,咱们不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传消息,因此你还不知道,家里都好着呢,”他靠在坐席背上,“要说都怪消息不灵通,你说是不是?”
无声的对视好似两方陈兵对垒,李沽雪不动声色:“谁说不是呢,都怪徒儿,复选之前未能想出对策,十个日夜困在鹭雪峰,待传出话儿来黄花菜都要凉。”
韩顷似有若无地问道:“听你的说法,那个白玉楼也做了你手中的刀?这回他们得罪两仪门可不轻,还有倾城派,听闻这两家一家孤儿寡母,另一家毛头小子,俱欠根基,你也不怕两仪门寻仇?”
李沽雪无所谓笑道:“祁忘风若这般浅薄还须咱们专门筹谋对付他?经此一事,这两个门派不得被他供起来。”
“长进不少。”韩顷笑起来,师徒俩相视大笑,十分开怀的模样。
明逸臣目眦欲裂:“是你们!”
此时他的人披面具已经不知所踪,面上只还粘着几缕残留,越发狰狞可怖,可神情又惊又恨到极致,到了温镜莫名其妙的地步。怎么,想不到吗?咱们俩见面还能好好喝茶聊天还是怎的,不就是你死我活?他想着,手上不停,一剑刺出去。
狼狈地躲开一剑,明逸臣崩溃叫道:“你们为何驾车?你们不会轻功吗!”
啊,原来这位不是瞄上他们,而是瞄上他们的马车。
也是,明逸臣身上有伤,确实驾车好过发力施展轻功。温镜平复下来,没事,这倒好了,如此说来明逸臣不知道车里有什么人。他挡住去路朝明逸臣:“从前你入室行凶,今日又要劫道,经商靠谋财害命,比武靠投机害人,你说倘若楚玉霁若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一句话说得明逸臣噎住,他的目光从远去的马车转到温镜身上,眼睛充血,狂叫一声提剑冲来:“玉娘绝不会!你闭嘴,你闭嘴!我不许她见你!”
从来动手不动口的温镜难得君子一回,没有吝惜口舌:“你不许她见我?那你管得着我去见她么?你管得着我,你管得着天底下千千万万比你出色的男子么?”
看样子,明逸臣是已经发了狂,什么《太玄清净经》,什么招式,都不再记得,只是不要命地攻向温镜。温镜冷眼看着,心想真是好极了,你不想着逃就好,不想着用什么劳什子暖玉生烟就行,今日你须留下命来。
吴记小楼重笑声戛然而止,师徒俩倒有默契,同时止住笑,默然相对。李沽雪忽然道:“处理了。”
“处理了?”韩顷浑浊的眼睛看住他。
“朱明,”李沽雪混没在意,捻自己一缕发梢丢在脑后,“先前师父不是问朱明在何处?徒儿只是没让他死在太乙峰,将他引下山来才动的手,已经处理妥当。”
韩顷未置可否,过得片刻才微微一笑:“沽雪,你自小是我一手带大,倒没看出来你手脚这么利落。从前广陵镖局各分号你料理得就干脆,如今下手不减当时。”
李沽雪嘿嘿一笑:“得师父一分真传耳,全拜师父教导。”
“你说得有理,”韩顷终于气势松泛下来,挥挥手,“去领鞭子罢。”
玄衣的老者,脸上不只有老迈,更多的是威严:“你再有理,与同门兵戈相向,假传我的意思,若不是我的亲传,你今日焉有命在。”
几句话轻描淡写但砭人骨血,仿佛有回音飘荡在夜半吴记空旷的楼宇里,李沽雪也不含糊,哐地往地上一跪,同样掷地有声:“请师父执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