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也极有可能是他做出的表象。”但随即,徐空月话锋一转。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张婉容,直盯得她如芒在背,浑身冷汗只流,他才缓缓继续道:“既然这位张氏于金殿之上状告陆知州,为何你不向诸位大人介绍一下你自己的身份?”
张婉容的脊背始终笔直,她朝下磕头叩首,而后道:“民女张氏,原是陆知章的发妻。”
此言一出,顿时又激起千层浪。
有人上前一步怒问张婉容:“你既然是陆知章的夫人,为何要上金殿告御状?”言下之意,是说她所告之言有假。
面对质疑,张婉容挺直腰背,不怒不卑,望向怒问之人,“倘若大人的发妻发现大人贪赃枉法,是否就会顾念私情,隐瞒此事?”
“啊,这……”那人顿时偃旗息鼓,默默退了回去。
张婉容对朝中大臣的德行知道一二,是以也并不计较,只是继续道:“民女于金殿之上状告陆知章,其实另有隐情。”
小皇帝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引起了好奇,连忙道:“讲。”说完之后,先是看向了下方的太傅,见他垂眸敛目,并未有什么大的反应,又回头看了一眼珠帘之后。
而珠帘静静,显然其后的慧公主也无动于衷。小皇帝胆子顿时又大了起来,兴致勃勃望着张婉容。
张婉容又朝他叩拜行礼,而后道:“民女怀疑,陆知章毒害民女的父亲,图谋民女家产。”
谋财害命,向来为人所不耻。但谋财之人与被害之人存在姻亲关系,就不免多了几分惹人非议的缘由。一时间,金殿之上又如沸水烧开,议论纷纷。
小皇帝几次想开口,但看着下方乱糟糟的,根本没有插话的时机。他抬了抬脚,小幅度地踢了两下。随后便见到身侧站着的余连公公轻轻摇了摇头。
下方,徐空月力压众人,高声问道:“可有证据?”声音一出,四下安静如初。
他从军多年,其威严压迫隐匿于话语之间。此时这样高声喝道,张婉容脸色顿时微白。她摇了摇头,有些不安惶恐:“民女并无证据。”
她说没有证据,众人顿时又觉得这事真实性有限,兴致减了不少。但随即张婉容又道:“正是因为民女苦无证据,于是在夫君书房翻找。一查之下,竟发现了夫君与一名江湖盗贼的书信往来。”
张婉容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叠书信。那书信厚厚一小摞,能看得出至少有十来封。余连公公连忙下来将书信接过,随后呈给皇帝。
张婉容依旧跪在地上,亲眼瞧着被她以性命护着的书信送到了小皇帝的面前。此时此刻,她先前对小皇帝的点点质疑已经消失不见,此时的她一心盼着小皇帝能给予她一个公正。“这些书信上,记载了那盗贼是如何与陆知章合谋,将朝廷拨下的赈灾款银取走。”
小皇帝翻看着这些书信,越看眉头皱得越狠。他本是小孩子,这样皱着眉的模样格外可爱好笑。但满朝文武,却无一人敢笑。他们看不见书信,只能从小皇帝的面部神情中看出,张婉容所言很可能非虚。
跪在下方的张婉容继续道:“朝廷钦差前往灾区查探实情时,陆知章又清源通判合谋,将清源所有灾民集中关押,令选了人冒充灾民,营造假象,哄骗钦差。”
小皇帝看完书信,又让余连将书信传给诸位大臣。那些书信在大臣们手中一一传过,每个人看完脸上的神情都很是精彩。
唯有徐空月看完,神色依旧不变。仿佛他们如今讨论的陆知章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等到张婉容陈禀完所有罪状,一直没有出声的慧公主才问道:“有这些书信为证,是否可以将陆知章罢官收押,彻底调查此事?”
相国周敬奉出列,他年过半百,留着一把山羊胡,倘若脱掉一身官服,与寻常遛街逗鸟的老夫子没什么区别。但此时站在朝堂之上,他浑身上下虽没有什么威严,但说出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书信可以伪造,只凭这些书信便将朝中大员收押问罪,是否太过武断?”
然而此言落到张婉容耳中,无异于质疑她所言的真实性。她顿时怒了,高声质问:“大人此言,可是说民女伪造了这些书信?”
“自然不是。”周敬奉能做到相国,所凭绝非和稀泥的本事。他朝小皇帝行了拱手礼,继续奏明道:“或许张夫人也是被蒙骗的,这也未必不是没有可能的。”
张婉容咬着唇,说不出反驳之言。的确,倘若没有一路被追杀,倘若她不是亲眼看见那黑衣人曾为夫君做事,或许她也会怀疑这些书信的真实性。可先前之事明明是她亲身经历,但此时说出,恐怕仍然会遭到质疑。
“所以,相国大人的意思是?”珠帘之后,慧公主突然出声询问。
“此事还需再查。”面对慧公主,周敬奉的声音恭敬了不少,“陆知章毕竟是一府知州,倘若没有决定性证据便将他收监问罪,恐怕难以服众。”
隔着珠帘,没有人能看清慧公主的神情,只是听到慧公主又问:“徐将军也是这样认为的?”
众目睽睽之下,徐空月双眸凝望着珠帘之后,那里隐隐绰绰能看出一道倩影。他不答反问:“微臣想知,公主是如何认为的?”
他将问题抛还回来,慧公主则从容道:“此事自然需要再查。但查证此事的人选,需要另议。”她说得不无道理。从慧公主开口让张婉容进殿便有人看出来了,这是一场针对徐空月设下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