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有纪空手在,无论遇上多大的风险,张良的心里总是非常踏实,坚信可以化险为夷。而这一次,张良心中却第一次少了底气,总觉得一旦纪空手不在了,自己就像是抽去了主心骨一般,有一种茫然感。
一阵礼乐奏起,从议事厅中传来,张良明白,躲是躲不过的,面对困境,惟有迎头面对。
“走,该你出场了。”张良淡淡地笑道,似乎十分平静。
蔡胡看着张良镇定自若的表情,心中稍安了一些,咬咬牙道:“是骡子是马,只有拉出去溜溜才知道,老子今天豁出去了!”
当下长袖一摆,率先而行。
此时的议事厅中,汉王朝中的大臣将军分列两班站立。在这些人中,既有追随刘邦拼杀多年的战将,亦有从巴、蜀、汉中各郡荣升的官员,随便哪一个人,都是足以威镇一方的重臣。然而今天,他们脸上固有的矜持与威仪已然不见,更多的却是一种期待。
他们期待汉王刘邦的到来,因为他们已经将个人的荣辱与刘邦的安危紧紧地系在了一起,更与汉王朝共存亡。刘邦在,则他们就是战迹显赫的开国功臣;刘邦亡,他们就将沦为败寇。是以,在刘邦没有出现之前,他们的心情始终忐忑不安,就像是获罪的重犯等待判决一般。
这些天来,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听到了一些有关刘邦的谣传。最初的几天,并没有人相信这种谣传的真实性,甚至认为这只是一个无稽之谈,毕竟这些年来,他们亲眼目睹过刘邦所创下的种种奇迹,更坚信刘邦是赤龙之子,乃真正的真命天子。然而接下来的几天,汉王不仅没有如人所愿出现在众人面前,就连例行的朝会也未参加,这使得这些大臣将军们无不意识到,流传于市井之中的谣言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实据。
但在今天早晨,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无一例外地接到了朝会的通知,其中有一个重大的消息,那就是汉王刘邦将在今天的朝会上接见四大信使。
这无疑是一个极好的消息,让这些大臣将军们感到既兴奋,又疑惑。当他们陆续来到汉王府门前,看到四大信使的车队之时,才确定这不是玩笑,而是事实。
第十三卷 第十八章
议事厅占地足有百亩,大臣将军们按文武划分两班,垂手肃立。萧何居文职之首,曹参居武职之首,自他们以下,大臣将军依照职位高低排列。而文武两班之间,设有四席,专供四大信使入座,每名信使之后,又站十人,每人手中捧有托盘,托盘上装有敬献汉王的礼物。而他们面对的一方,则是一个高高的平台,相距文武百官足有三十步之遥,平台上有一张以大理石所筑的座椅,用紫鲨皮铺就,显得富丽堂皇,极具气派,正是汉王刘邦所坐之位。
“汉王驾到!”随着一阵喧天鼓乐响起,几名侍卫整齐划一地高喊道,此声一出,众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平台后的一道垂帘之上。
垂帘两分,蔡胡踏步而出,举手投足间,显得雍容大气,张良、陈平紧跟而出,护着蔡胡登上了汉王宝座。
就在这行进的刹那间,张良的目光极速向韩立身后十人的脸上划过。他企图认出韩信,可是却失望了,因为这十人看上去的确非常普通,普通得根本就不起眼。
张良的心陡然一沉,以韩信的身分地位,已经很难掩饰他那种身为王者独具的气质,如果连自己也分辨不出,就只有两个原因,一是韩信根本就不在这十人之中,二是韩信的武功之高,已达到了收放自如的境界。
张良相信韩信来了,而且就在这十人之中。正因为如此,他才真正意识到了韩信的可怕。似是不经意间,他的目光划过平台前的两座香鼎,心神这才稳定了许多。
“这些日子来,汉王身体一直不适,就连朝会这样的大事也不曾参加,今日亲临议事厅,一来是因为四大信使不远千里远道而来,汉王理应尽地主之谊;二是想藉此机会澄清一些谣言,以便稳定军心民心,不为敌人所乘,所以希望今日的朝会简洁明快,无须繁琐。”张良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一字一句地道,他这一番话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既言“汉王身体不适”,一旦蔡胡露出些许破绽,就可以此搪塞,不至于让人生疑。
他的话音刚落,萧何便站了出来道:“汉王既然身体不适,还是应该静养才是,国中大事,有缓有急,也不是一日就可办理妥当的。”
他与张良一唱一合,煞有其事,韩立看在眼中,岂会善罢甘休?当下站起身来,拱手行礼道:“微臣一到咸阳,就听到了一些有关汉王的谣传。今日一见,才知谣传毕竟只是谣传,此刻拨开云雾,真相大白,汉王不过是身染微恙而已,微臣也就放心了。”顿了一下,随即话锋一转道:“微臣此行奉我家侯爷之命,是来商谈城父会盟事宜的。因为此事关系重大,是以我家侯爷再三叮嘱,要微臣向汉王转达一句话,不知微臣能否上前一步叙説?”
张良的眉头微微一皱,感到韩立的话虽然是以征询的口气,却有一种让人不好拒绝的味道夹于其中,沉思片刻后,他微微一笑道:“在座的诸君都是我朝文武重臣,即使各位信使,既然是因会盟而来,一旦会盟之后,也就不是外人,所以韩信使大可不必担心,尽管将淮阴侯的话説出来就是了。”
“张先生此言未免差矣,须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此事事关大体,微臣焉敢当作儿戏?”韩立不慌不忙地道:“此时正值多事之秋,我们共同的敌人并非别人,而是项羽。以项羽从来不败的盛名,就足以证明他的厉害之处,微臣可不想为了一点疏忽而误了我家侯爷与汉王之大计!”
韩立话意所指,不无道理,谁也不敢保证,在这满朝文武之中,就没有项羽的卧底,就算张良对这些大臣将军们知根知底,在这乱世之中,人心便如风中的芦苇,擅长见风使舵者亦是大有人在,谁能拍着胸脯説,其中就一定没有变节者?
“既然事关机密,那就等汉王病体痊愈时再説也不迟。到时由汉王单独接见信使,岂不更为慎重?”张良所用的还是一个“拖”字诀,他已经意识到,虽然汉王府中高手如云,但真正有实力与韩信等人抗衡的,恐怕只有龙赓,一旦龙赓回到咸阳,虽説不至于平息一切风波,但至少可以对稳定朝局起到十分关键的作用。
“嘿嘿……”韩立突然冷笑起来,冷冷地看了张良一眼,道:“张先生所言未尝不可,但是微臣却有一事不明:天下尽知,张先生虽然无官无爵,却是汉王最为倚重的谋臣之一,身分极为显赫,然而无论你身受多少荣宠,终究是为人臣者,今日汉王在上,你却事事越俎代疱,莫非真是事出有因?”
他一句话就将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张良的身上,引发出每一个人心中原有的猜疑。张良今日的举止的确有些反常,换在平时,这似乎算不了什么,也不会有人过多的留意,但有了谣传在先,每一个人的心里都禁不住“咯噔”了一下:“是呀,以张良一惯低调的个性,怎会在今日的朝议之上如此张扬?难道汉王真的不幸而亡,而眼前的这个汉王只是一个替身而已?”
满场顿时一片寂然,仿佛在刹那间多出了一道沉沉的压力,令所有人都有一种呼吸不畅的感觉。
张良在众人的目光聚焦之下有一种饱受煎熬的难受,恨不得一刀将韩立击毙当场,以免自己身陷危境,倍觉尴尬。然而,他心里清楚,越是在这个时候,自己就越是不能冲动,只有冷静下来,或许才是自己惟一的选择。
“咳咳……”一阵咳嗽声响起,惊破了这瞬间的沉寂,听在张良耳中,更有一种解脱之感,蔡胡竟然在这最关键的时刻説话了。
“你算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朝会之上以置疑的口吻对待我大汉的国之栋梁!淮阴侯治兵之严,天下闻名,哪里容得下你这等放肆之徒!”蔡胡的声音极低,像是一个积弱的病夫,但他的话出口,韩立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几欲跪地。
“微臣只不过是一时情急,以至于冒犯了张先生,还请汉王恕罪!”韩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确有些失礼,气焰一减,却将余光瞟向了身后的韩信。
“你冒犯的岂止是张先生?简直就没有将本王放在眼里!”蔡胡故意喘了一口气,将脸憋得通红,停顿了一下道:“若非念在淮阴侯的面子上,今日本王必将你开刀问斩!”
韩立哆嗦了一下,已经难以辨明眼前的汉王究竟是真是假,当下磕头道:“多谢汉王不杀之恩,微臣谨记了!”
张良这才舒缓了一口气,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没有想到蔡胡竟会在自己最尴尬的时候出口讲话,而且语气犀利,充满分量,活脱脱地显示出一个王者独有的霸道与专横。
更让张良没有想到的是,蔡胡缓缓地站了起来,晃了一晃道:“本王近些日子一直在静心调养,身体多有不适,只因四大信使的到来,这才勉强出来一见。这样吧,传本王的旨意,让四大信使暂留咸阳,就会盟一事与张先生协商,至于今日的朝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