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魏赦犹若不闻,突然,身后隐隐传来一声“大当家。”
&esp;&esp;竺兰吃惊,暗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魏赦忽然停了下来,竺兰也只好停下,他转身朝她走过来,高大的身影被海棠树影筛下一片淡淡薄红,竺兰忽然心如鼙鼓撞击不停,他抬手,轻轻抚落她肩头落英,低声道:“在这里等我,我有些事,去去便来。”
&esp;&esp;竺兰浑浑噩噩,等回过神来,魏赦已经去了。
&esp;&esp;她疑心是因为方才听错了的那句“大当家”什么的。这听起来像句黑话。她暗暗吃惊,想自己真是听错了。
&esp;&esp;回眸一看,已有人找上了魏赦,那人正凑唇,与魏赦私谈着什么。
&esp;&esp;马业成看向魏赦身后的竺氏,猜测这是深受大当家信任之人,一眼之后,便收回了目光。
&esp;&esp;“大当家怎么处置?并肩子只等你一句话。”
&esp;&esp;魏赦挑了下唇:“既这么喜欢跟着,不拿点东西回去复命如何能行。”
&esp;&esp;作者有话要说: 魏狗的醋天下
&esp;&esp;不过午,孟氏派出去的人便回了,不但回了,且个个鼻青脸肿。
&esp;&esp;因不是什么见得光的勾当,孟氏在琅嬛阁的一座独僻的角楼会见了三人。不料一见之下,孟氏简直头昏脑涨,这三个没用的废物点心不但把人跟丢了不说,还顺手让人套上麻袋乱棍打了一通!
&esp;&esp;一个个的鼻子无好鼻子,脸无好脸,身上处处挂了彩,其中一个顺着大红猩猩毡毯爬了过来,浮肿而青紫的猪头脸老泪纵横:“大太太,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那魏赦是那里来的泼皮流氓,他的人是不分青红皂白见我们就打呀!还把我们闷在麻袋里,打了个天昏地暗,那雨点似的乱棍胡拎起来就往我们身上扫!扫完了还不打紧,还……他们还……把我们身上衣裳全脱了,让我……我们全部光溜溜……溜回来的……”
&esp;&esp;孟氏心浮气躁,甚至是心烦意乱,扬起一脚便把这混账东西踢飞了出去,厉声喝骂道:“你个没用的!我养兵千日,练了你们这么久,连个魏赦都跟不上!”
&esp;&esp;被踢飞的门房捂着齿牙松动的老脸,哭成了泪人儿:“大太太,这可不关我们事啊!小的是真不知道,那魏赦私下里雇佣了什么人,拳脚猛利……我们哪能敌过……小的们在他们那些壮汉面前,老胳膊老腿儿的,哪能讨得半点便宜呜呜!”
&esp;&esp;“那是些什么人?”
&esp;&esp;这老东西这么说,倒让孟氏终于疑惑感到了不对劲儿。
&esp;&esp;这几年那小贱种一直在淮阳老老实实地面壁,上哪认得的这么些人。莫非他是拿了魏府放出去的银子,在外头干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收买了江湖里头的刀人?
&esp;&esp;老门房老泪一把抹了,哼哼唧唧忍着牙痛的发作,道:“这我们哪里知道。”
&esp;&esp;“魏赦与竺氏出了门,去往何处?”
&esp;&esp;孟氏心道这他们这些老东西总该知道了。
&esp;&esp;但老门房却一愣,继而面面相觑,竟回答不出这话来,见孟氏的眼睛愈发毒利,老门房一咬牙,道:“小的们只跟了人出去,走了一条宣华街,还没出街人便……跟丢了……”
&esp;&esp;“没用的废物!那你们还回来做什么!”
&esp;&esp;孟氏扬起一脚,踢翻了一旁的小腿高檀木漆雕坐凳,大步跨出了门槛。
&esp;&esp;……
&esp;&esp;竺兰在柳丝披拂,海棠花影重重的春日和风之中等待了一刻,眼睛始终不离如玉带宝鞶的石桥之后,那片错落起伏的书院楼宇。
&esp;&esp;百年的气韵到底是不凡,此际静默于一片喧嚣之外,犹如世外仙源。卧于山坳之间最高的那座钟楼,随着琅琅书生敲击三下,如金声玉振,片刻之后,便有一帮着统一制式的雪青朱子深衣的学子捧着书袋鱼贯而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或谈笑,或逗趣,或比划诗文,或说着方才课堂之上的先生留的疑难,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esp;&esp;想到阿宣竟能在这种书院里读书,竺兰心头忍不住地骄傲。骄傲之后,顺带着,对促成了这件看起来几乎不可能之事的魏赦,也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感激和信赖。
&esp;&esp;竺兰的身边很快多了一行人,她定睛一看,这些人,大的有三四十的,仍在书院进修,小的不过四五岁,如阿宣一般才到启蒙的年纪,因没有宿读,他们的父母亦早早地便在此等候,为他们送去饭食。
&esp;&esp;身后微醺的暖风中似多了修长的直将她笼罩于其间的影子,竺兰心头一诧,地面之上,自己的头顶多了两只微弯的长指,便似她的脑袋顶上多了两只兔耳朵,她心头跳了跳,一回眸,只见男人若无其事地负手立于身后,仿佛才来的模样,竺兰忍下心头疑惑,道:“公子,我可以去见阿宣了吗?”
&esp;&esp;魏赦扯了下嘴角,负手走出了几步,“跟着我。”
&esp;&esp;这妇人倒是一直都不走偏,心中只有她的亲儿子阿宣。
&esp;&esp;魏赦走在前头花影婆娑的河堤之上,脚下是温软而又湿润的春泥,不过片刻,雪白的对襟长袍下摆已是一圈大大小小的泥点子,竺兰看见了,欲提醒又不敢。
&esp;&esp;跟了数步,忽听魏赦又主动地状若无意地问了起来:“你那个与我长得肖似的亡夫,叫什么?”
&esp;&esp;竺兰顿了顿,猜不透魏赦适才还不愿探究下去,这时又问是何意,迟疑着道:“宣卿。”
&esp;&esp;原来竟真是姓宣。魏赦的嘴角又往下拉了几分,于竺兰目所不能及处,浓如水墨的眉心微聚,“我对你那个亡夫倒也不是很在乎,不过是不晓得阿宣他大名叫什么,多嘴问了一句,连他竟也不知,才放在心里记了一下。阿宣入学以后,总不能再让先生也唤他阿宣,否则他会被人嘲笑,你明白么?”
&esp;&esp;竺兰怔了一怔。魏大公子说得这一点很有道理,她从前竟未想过,茫然地跟在魏赦身后,于他停步时,险些便照着魏赦那宽厚的背脊撞了上去,撞得一头乌青,竺兰猛然回身,自失地道:“我……我没什么学问,所以一直都不敢给阿宣取名字……我原是打算,他上了书塾,先生有学问,到时求先生赐名的……”
&esp;&esp;这样么。魏赦心中思量,自己却恰好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啧啧,想起来自己竟都不带脸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