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他起身抻了个腰:“粥碴子拿去倒了,一会儿白神医来,别让他抓到了小辫子。”
&esp;&esp;魏赦想起那收买不动的白神医,又看了眼乖巧顺良、对他简直言听计从、极容易上手拿捏的竺氏,侧眸看着她辛勤忙活的背影,嘴角微微一弯。
&esp;&esp;竺兰把粥膳处置掉了,回小厨房刷了碗筷,没过片刻,眉双又找了过来,“竺氏,公子请你去一趟,他在侧门等候着了。”
&esp;&esp;竺兰还没松懈下来,哪里知道魏赦这厮又有事,于是忙擦净了双手,随眉双往魏府侧门而去。
&esp;&esp;作者有话要说: 魏狗,现在让兰儿事事伺候,以后全都要还的,包括端洗脚水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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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竺兰走出魏府侧门,魏赦已在等候,与他一同等候的还有前不久竺兰杀价时狠狠得罪的车夫,但依那日所见,他所赶的还是一架牛车,如今竟换了马车了。
&esp;&esp;她怔忡了片刻,挨着车轩斜倚而立的魏赦看了过来,一笑,“走罢。”
&esp;&esp;“敢问公子,唤奴婢前来,是去哪里?”
&esp;&esp;“白鹭书院。”魏赦说得甚是轻巧,右手食指掸了车辕,示意她过去,竺兰往前走了一步,仍旧带着戒备,心中却是突突地跳,魏赦分明看了她一眼,却又飞快回过头,“我猜那是阿宣地登场了。
&esp;&esp;哪知事情出了纰漏,魏赦没问,也不动,只蹙眉盯着竺兰。
&esp;&esp;竺兰被他看得心慌意乱的,从车后绕了过来,对魏赦福了福身子,魏赦犹若回神,蹙眉对车夫道:“你不早说?我也不会撑船。”
&esp;&esp;车夫尬笑两声,立马就要为他引荐自己的小姨子。
&esp;&esp;可惜被竺兰抢先一步:“公子,我是船娘出身。”
&esp;&esp;“那就上吧。”
&esp;&esp;此际一片乌篷船泊在岸边,舟上又有珠帘绣幕,桂楫兰桡,魏赦说完一脚踩了上去,河风大了一些,吹得他一袭白衣飒飒而曳,耳后的几缕墨黑的长未及束冠的乱发亦随之如河畔水草般浮动。竺兰看得呆了片刻,又想到他方才说并不会撑船,心反而放了下来,后脚跟着魏赦走了上去。
&esp;&esp;车夫揽活失败,心中默默为小姨子哀叹了一声,只好也跟上去,把乌篷船的系绳解了,扔上了甲板。
&esp;&esp;竺兰已熟练地以篙点岸,船如破水之箭,顺风划出了数丈之远。
&esp;&esp;魏赦端坐乌篷底下,有舱头倒挂的翠绿如水晶的帘遮阴,一动不动,闭目宛若睡去。
&esp;&esp;“想不到,你还会撑船。”
&esp;&esp;魏赦眼也不睁,只嘴唇掀动,如此说道。
&esp;&esp;竺兰双手搦棹,闻言回眸看了一眼打坐的魏赦,嗯了声:“从小便会,可惜却不会水,小时候练习划船掉到了水塘里也不知道多少次了,若非水浅,大概会被淹死。”
&esp;&esp;“既然不会水,何必强迫自己?”
&esp;&esp;“为了活命。”竺兰道,“我那时已想不到还有什么我能做的,又能来钱,又不必离开生病的娘亲,为了使自己不出事,我就在池塘里一遍又一遍地练,练到我能从容地把船摆尾,无论面对多大的风浪也不畏怯,我才上了春淮河,成为一名真正的船娘。但即使成为了船娘,也还要昼夜不停地练,把每一次出水,都当作一次考较,因我不能失败,所以就必须逼着自己,每一次都要做到最好。”
&esp;&esp;竺氏的声音如此平静,而魏赦却忍不住睁眸。
&esp;&esp;她并未回头,依旧娴熟地撑篙点水,一袭偏薄的素衣流纨,衬得腰肢瘦弱如柳,玉面濯濯,轻挽衣袖露出里头肤光若雪的肌肤,显得既清爽又干练。这么招人心疼的话说出来,对她而言好像喝稀饭一样的平常事。
&esp;&esp;魏赦的目光动了动,终于忍不住问道:“既然已做了船娘,为何又改学厨?”
&esp;&esp;竺兰似想到了什么,声音恬淡而温柔:“因为亡夫他心疼我,怕我遇险。”
&esp;&esp;“……”
&esp;&esp;他不该问。
&esp;&esp;身后再也没了魏大公子那扰人的追问,竺兰一心一意地撑起竹篙来。
&esp;&esp;那车夫所言确实没错,江南之风貌在于南直隶,南直隶之况味在于江宁,而江宁最美之景,则在此刻船缓缓涉过的脚下玉河。
&esp;&esp;他们所往的白鹭书院背临山峦,卧于极清、极静处,远远可见书院最高的藏经阁,重楼林立。其背后,如有山练万仞,方岭云回,奇峰霞举。
&esp;&esp;沿着这道并不萦纡曲折的玉河,过拱桥即可直抵书院。两岸垂丝海棠花开正炽,若烟霞织锦,随着三四月的暮春之风骀荡,如龙翔凤舞,影落水底,兰桨一拨,花随水浮游而去。
&esp;&esp;竺兰不谙水性,撑船的功夫这么多年却没耽搁,不须多久,船顺风顺水行至水穷处,竺兰撑篙点地,将乌篷船泊于沙洲之畔,回眸看向魏赦。
&esp;&esp;他似初醒,慢吞吞地起了身,掠过竺兰,朝岸上走去。
&esp;&esp;竺兰弃了船篙亦步亦趋跟上,这时才想到,白鹭书院偌大的书院,先生会不会不喜学子家长过来探视,觉着这像是没断奶,对孩子有所轻视?阿宣虽小,但竺兰仍有这般的隐忧,跟上魏赦之后,便把这话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