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就只好离开。
肖潇让我先回去,说会让她尽快到园子里去一趟。“她这个人喜欢新人、新地方,我一讲她马上就会去的。”我点点头。临走时我才注意到,肖潇今天穿了一双灰色长筒靴子,筒口上有毛茸茸的一圈灰兔皮。那么小巧的靴子。我觉得那靴子柔软极了,踏在地上一定会很舒服……肖潇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于是故意在地上踏动了两下。
她沿着那一排繁茂高大的李子树走去了。李子树下的身影被阳光照耀着,轮廓清晰。她走路的姿势很好看,两手插在上衣的小口袋里——我记得她一直是这样走路的。我从没见她跑过,好像这世上还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急火火地奔跑起来……我回到了园子里,等待那个叫罗玲的女园艺师。
我们等了一整天。拐子四哥有些沉不住气了。
第二天上午,天暖融融的,露水早早消失了。我正和斑虎站在园子边上。肖明子和鼓额在那儿摆弄一群鸡——我们在万蕙的倡议下养了很多鸡,还有一头猪、两只羊、几只鸭子。从那时起我们的生活就好起来,大家有鸡蛋吃,还能听黎明时分公鸡的啼叫和猪的哼哼。大家一大早都可以喝上羊奶,脸色也滋润了。园子四周种上了一种长长的豆角和其他蔬菜,整个茅屋四周都变成了很好的菜圃。我们的生活开始变得极有条理又丰富多彩。每当我摘了豆角扔在地上,斑虎就把它们归拢到一块儿,然后咬成一束,颤颤悠悠地叼回茅屋伙房。它干得十分认真。斑虎完全成了我们的一员,它和我们一块儿忧虑、一块儿高兴。鼓额和肖明子抢着为它洗澡,给它身上搓出一片雪样的泡沫。如今我们每一个人都熟悉了它的那种特殊的笑容。
我抬手去揪架顶上那些肥胖的豆角时,看到了小路上走来了一个姑娘。她穿一身米黄色的风衣,这使我想起了来过葡萄园的象兰,她们的打扮竟然有点儿相似。不过她头上没有包白色的头巾,只露出乌亮茂盛的头发。她走路和肖潇完全不同,两条腿显得极有弹性,好像随时都可以开始一场欢快的舞蹈。她大概比肖潇还要年轻一点儿,个子比肖潇要高。她的眼睛很好使,离我很远就挥手招呼起来:
“喂,你就是宁伽吗?”
我赶紧从架子下钻出来。
她喊着:“我是罗玲——那个园艺场的。”
她踢踢踏踏地快步跑过来,还半顽皮半认真地向我打个敬礼:“肖潇传达了您的指示。让我们来看看吧。”
她走在前面,我要快些迈步才能追得上。她急急匆匆,风风火火,这样的园艺师会有多少本事吗?不过她生气勃勃,倒也让人愉快。她承担的可能不是挽救葡萄园的工作,而是其他的工作,比如说使我们沉闷的空气活泼起来,给我们一点儿精神方面的鼓舞,不再让人那么沮丧。
她穿着一双锃亮的长筒皮靴,这使她显得有点儿英武。她看起来更像一位“女侠”——这使我一瞬间想起了某一个月夜,惊讶得差点儿喊出来。老天,那天月色朦胧无法看清,我完全不敢肯定,可是她们的身个儿多么相像啊……当然这只是我的想象,有点儿离题万里。我赶紧把自己的思路收回到眼前。她的腿很长,有时走着走着干脆从矮一些的葡萄棵上跨过去。她不知哪儿让我想起了阳子的女朋友小涓——我想起她们走路都是踢踢踏踏的。
她在园子里走了没有多远,一回身看到了小屋,又折回了。
她刚坐下就跟我们要葡萄吃。拐子四哥和万蕙使着眼色。我知道他们对这样的姑娘压根儿就不信任。鼓额和肖明子、还有斑虎对她倒富有好感——他们喜欢所有具有孩子气的大人。斑虎一开始就把她当成了朋友,往前凑着,用长长的鼻梁去碰她的手——我想一个姑娘总该害怕一条狗吧,可是罗玲竟能一下一下抚着狗的脑袋。她说:“你真聪明。你是一条好狗是吧?你叫什么?噢,你不会说话,不过你是条好狗。来呀,让我们亲近亲近。”
她说着搬起它湿漉漉的长嘴巴,在鼻梁那儿响亮地亲了一下。
“哼嗯?!哼哼……”四哥在一边发出了奇怪的惊叹。
斑虎一下连一下地抿着舌头,感受着这了不起的礼遇。我看见肖明子情不自禁地抿了抿嘴巴,搓搓手,做个鬼脸。这时候罗玲一转脸看到了肖明子,像刚刚看到一件宝贝似的直眼盯着:“真是一个奇怪的小伙子,好帅!喂,你叫什么?”
肖明子告诉了她。
拐子四哥和万蕙都感兴趣地围过来。罗玲扯着肖明子的手说:“你看你这头发黄绒绒的,不过很茂盛,不是枯黄,所以就不让人讨厌了。”
我笑了。
她又说下去:“你看你这对眼睛往上吊着,多么亮……哎哟,你好有劲儿。”她扳着肖明子的手腕,肖明子轻轻一用力就把她扳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