裳婶没有错过景桃眼中一闪而过的低落之色,原是想宽慰她一番,但小姑娘自己便很快地振作起来了,落寞之色散去,眸子微微翘起来:“也说不定,今夜就能回来了。”
景桃先回府换下了件衣裳,晌午时粗略用过了午膳,抵近晚夕时分,她便是到了到了堂厨,此刻夜色格外得早,雪势却是小了几些,那一树的早梅都差不多□□绽花了。
裳婶已经拎着秋蟹在放好水的木盆子里养着,白露也在打下手,拿着备好的面粉、蒜末、葱花、姜末、红辣椒等物放置在砧板旁,见着景桃来,她们纷纷让出了个位置,让她躬自上手。
在京城人食蟹颇为讲究,做蟹也有其中门道,景桃濯净过手后,先将几些秋蟹逐一放置在砧板上,先细细料理一回,蟹壳泛散着薄凉的腻意,壳色上覆有一层花纹,花色如干贝,其胸肉则胜似白鱼,而螯黄、蟹膏、蟹脚极美,美若银鱼似的,观之颇为赏心悦目。
景桃先将剥离好的蟹身齐整地放入蒸笼之中,先蒸上个一个时辰,待肉熟的空当儿,她逐个把辣椒、姜蒜切成片,此些调味之食已用温水淌过一轮,皮鲜汁厚味郁,滚刀切去,辣椒肉里的红汁儿里,便是泛散着一阵大开大阖的辣味,而蒜姜二者气息则要婉约一些,气味稍薄,她横刀拍去,蒜姜瞬即成溶。
景桃侧刀再细细嘈嘈切切地剁碎,将再用擀面杖擀了一层薄薄的面坯儿,面胚儿在冬日不易成团,她先用一壶滚水淋入粉中,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面粉儿便是乖乖地成团了,她用擀面杖多擀了几回,以做馄饨的皮儿。
那面皮儿薄得同时,皮身的筋骨还得韧实,反反复复的擀、搓、揉、撵,面皮儿终于薄实了,规规矩矩地瘫散在砧板处,皮儿的厚度仅次于蝉翼一般,景桃适时抓起碗中的一握蒜蓉椒粉姜末,淋漓地撒在薄面皮儿上,铺匀,铺薄,让椒粉的味儿以及蒜姜的鲜完美融合在面坯里。
刚滚好那面坯儿,这端蒸笼里的蟹亦是正好有个半熟了,景桃将其倒入提前备好的油锅里,白露按景桃的吩咐,用香油儿和蒜蓉将锅烧热了,又撒了些些许葱花、蒜末及拌好的葱油。
景桃执起锅铲来个数次翻炒,让蟹黄在热气的孕裹之中益发饱满,且蟹肉饱满紧致而不松散。翻炒几轮,又将锅盖遮上,她继续去准备韭菜的馅料。
通常而言,韭菜的味较为厚,在一众蔬果之中的鲜气较浓,但现在景桃并不担心这一点,面坯儿的蒜姜已经完美将韭菜的鲜气摁了回去,让这一份浓意有所收敛,她手摁着韭菜,飞刀细剁而去,韭菜较脆,很快地成了细密碎末,她掬了个满掌,撒入一旁的用作馅料的碟子里。
又两个时辰,大团大团的热气咕噜咕噜冲挤着竹笼子,景桃忙去揭盖,文火慢炖而出的蟹,味极醇香,蟹香丰盈,回味无穷,景桃拆除的蟹肉与蟹粉,先将两只蟹做出一海碗蟹黄醋,做醋又是另外一处门道了。
景桃曾见自家厨子做过,除了蟹黄的肉要颗颗盈丰玉润,还要备上回甘的米醋、酱油、生姜,按特定的份量来调弄。蟹黄调制的醋,酸酸甜甜,正好能让馄饨的滋味迥乎不同。
景桃费了不少功夫调醋,这醋就得先调好,才让接下来的裹馅儿有了一丝盼头。
她又从锅里产出剩下的五只熟红秋蟹,在逐一逐只地剔下蟹粉后,分别给它们的蟹肉肉筋上匀抹上一层热乎的香油,薄裹着金油儿的蟹肉分外饱满多汁,她又往蟹肉上涂一层薄薄的酱汁与花椒粉。
景桃用五花八门的作料悉心地搅拌,算是油润过了一轮蟹香,为秋蟹提鲜萃味,她将蟹黄蟹肉斟入拌好了韭菜的盘盏之中,此刻,鲜、脆、色泽不可不谓是一应俱全,蟹肉在碧青韭菜的烘衬之下,益显紧实且丰腴,蟹膏藏在了团粉里,显得玲珑剔透。
接着开始做馄饨皮儿,一张馄饨皮儿是巴掌大小,一张一张又擀又切又揉,她负责制面皮儿,裳婶和白露来包馄饨,她们都是从侯府里出来的人,捏皮花儿的手艺自然胜于景桃。
但京城的馄饨若是汤着的话,那捏花的手艺就不大讲究了,重在于皮儿在薄的同时,还得让豁口糊得紧,不让热汤之中让馅料被挤压出来。
景桃将裹好的馄饨逐一斟入下好的汤锅里,一团一团的小馄饨如棉絮似的,在热汤里沉浮漂泊,油亮明黄的馅料裹着一杆韭青儿,香气伴随着热雾扶摇迎上,景桃用汤匙仔仔细细地搅拌,叽哩嗅到了香气,一直在嗷呜嗷呜地叫嚷。
景桃正好要试味,分别给裳婶、白露盛了两碗,又给了叽哩盛了一小碗,两人一猫吃了一口,就顺溜地把整碗都吃了一干二净,被寒气冻着的脸都微微热了起来,满腹的暖意直灌肺腑。
“景姑娘,太好吃了!”白露眼底都是光彩,“太惊艳了!以前侯府的厨子也做过蟹肉馄饨,但真没你做的这般好吃,真的!”
白露都快好吃哭了,汤汁饮尽,亦是差点把海碗都吃了。
裳婶倒是显得较为坦然很多,眼底尽是讶色,但更多的钦赏之意。
蟹一般都是冷性的,食之容易寒胃,但汤汁里放了几勺淡盐、姜片还有极少的白糖,显著驱寒护暖。并且,馄饨皮里的蒜姜葱,完美让蟹肉原本的鲜气有所收敛,再是蘸着蟹黄醋吃,无异于是在舌蕾上锦上添花,去腥,增香,提鲜,解毒。
裳婶帮景桃摆盘之时,可能是馄饨的气息让她有些动容,她忽然问道:“姑娘曾前可有在京城待过?”
景桃摇了摇头:“不曾,我自小便是跟随师傅在恭州,在那个地方长大,师傅不曾进京,我便是也未曾能进京,但是我跟随京中来的厨子学习过一阵子,所以算勉强能摸着京城中人的口味。”
她说的滴水不漏,就怕裳婶对她的身份起疑。
哪里知道,裳婶没有刻意去深究她的话,而是低低地喟叹了一声:“以前也有这般一个人,在侯爷幼年之时,做过一碗蟹肉韭菜馄饨给他。”
景桃睁着眸,心脏微微漏跳了一拍,心道,那个人是……
似乎洞察出了景桃的心思,裳婶笑了笑,“她是当朝长公主,是先帝最小的妹妹,同时亦是侯爷的生母。”
“长公主颇为先帝宠爱,赐名颐和,长公主与大内其他公主都不太一样,她不擅琴棋书画,但唯独对烹饪一事情有独钟,遂此,侯爷的胃,便是被长公主养刁的。
“此外,每岁岁除宫中的百臣夜宴,先帝皆会让长公主亲手掌管御膳房,每岁宫中会按照各宫各院的食谱进行烹制,但侯爷的食谱,永远皆是一样菜品,蟹黄韭菜馄饨。万般饕宴珍馐之中,他唯独衷情这一样。”
景桃一边听着,一边凝了凝眉:“那长公主……”
按照原书,颐和公主已经去世了,但景桃目前没有解锁新剧情,长公主的死因好像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