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一夜,一张没头贴子钉在潘家的大门上。老周连忙取下来送给潘怀宇看。贴子上画了两个人,左边的昂首挺立,一脸怒容,手指着另一个人的麻子脸,大义凛然的样。旁边写了一行字:“潘先生,爱国民众敬重您!”潘怀宇看了,脸色愈发凝重,小心地把贴子折好,掖在内衣袋里。
十天后,原警察署署长辛固生、商会副会长许士林、南通师范政训处主任白云森等人张罗成立了“南通地方治安会”,日本人派了顾问。治安会招兵买马,组织了一支七百多人的治安队,满街设了哨卡。五千多日本兵撤走了多一半。
城里安稳下来,四乡却到处插起了抗日旗。我从一份资料上看到,时散布在南通各县的武装超过千人的就有七八支:
国民党南通专员彭林宣的南通抗敌指挥部;
副专员苟潭领导的保安三团;
国民党苏四区特务室主任丁维方组织的特务总队;
胡克迁指挥的保安四旅四个营;
张能任的保安十旅三个营;
陈长根领导的南通工人总队;
童伯祥的实业警卫队……
除了这些大部队,土匪、地痞、流氓也乘机拉起了形形式式的“游击队”,今天派捐明天收税。老百姓倒了霉,上午东乡的“抗日团”牵走了羊,下午西乡的“自卫队”捉走了鸡,晚上北乡的“救国军”又倒走了米。一片乌烟瘴气,浊浪翻滚。
要派捐要犒劳,总不能一枪也不放。看看南通城里的鬼子已剩下不多,便联手发起了围攻战。夜里枪声“乒乒乓乓”响,白天捷报雪片似地飞:我军将士英勇杀敌夜战南通围困据点敌寇伤亡惨重我军战绩辉煌!天天“敌寇伤亡惨重”,次次“我军战绩辉煌”,南通城里的日本兵却是没伤一根毫毛。有一支队伍不晓得从哪儿得到了一面日本鬼子的膏药旗,祝捷大会开了一场又一场;没过几天,支支部队都拿出了膏药旗,于是跟着开祝捷大会。老百姓个个被榨成丝瓜筋。
没过几个月,日本鬼子不再“亲善”了,开始下乡扫荡。十里坊,一把大火烧掉了两千多间房;新港镇,一阵机枪扫倒了十八个人;育婴堂,炮弹震塌房梁压死了二十多个孤儿;五心桥,刺刀又把六个女人挑下了河……最惨的当数老猫河滩大屠杀。
老猫河位于南通城东十八里。1995年,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五十周年,我采访过这次大屠杀中幸存的田雨坤父子俩,这一起惨案也就历历在目了——
大清早,西南传来“砰砰”的枪声。
有人狂喊着跑出来:“日本鬼子来了——,跑啊——”
跑也不容易跑,男人舍不得家,女人舍不得娃,老头儿舍不得牛,老太太舍不得鸡。一阵哄哄嚷嚷的忙乱后,田家园和葛家园的男女老少一百一十人,统统躲进了老猫河滩的芦苇丛里。
远远地,看见了鬼子的酱钢盔,也看见了鬼子的亮刺刀。
鬼子进了园,没有找到一个人。几支草把撂上茅草房,顿时冒出滚滚的浓烟来。
河滩里,有人想去救家园,被人们死拉硬拽地挡住了。
二十多个鬼子兵沿河滩走过来。
人们大气不敢出,娃儿们也被捂住了嘴。
两只狗却不知好歹地窜出来,冲着日本兵“汪汪”地叫。
几个鬼子兵端起三八枪,“砰砰”几枪打倒了狗也打出芦苇丛里的一片哭喊声。
鬼子兵看看茂密的芦苇丛,架起两挺机枪,“哒哒”地扫射起来,子弹象雨点。
人们再也沉不住气了,直起身就拼命向北跑。子弹长了眼睛般一颗接一颗钉进了人们的后背心。
十几分钟后,芦苇丛里不再有动静。鬼子兵们哈哈地笑一阵,挺着刺刀走过来,见一具尸体戳一刀,整整戳了一百零八刀,神情悠然而轻松。尔后,又排了队走向张家园。
满河滩的血汩汩地流,老猫河河水一片红。血腥味儿飘出几里路。
卧在沟滩底下的田雨坤和他八岁的大儿子幸免遇难。被子弹打死和被刺刀戳死的一百零八人中,妇女儿童占多一半……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