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样对你不利啊。这世上傻子很多但能混出头来的,都不是傻子。
谁都知道,那道中旨虽被定xìng为矫诏,可罢相却是两宫的意思。不然为何至今,二位太后娘娘,都没有下一道懿旨慰留?”
默点头,苦涩道:“李太后要找回场子自然不肯下懿旨。”
“所以说,现在跟隆庆二年那次不一样了,当时我能给你遮风挡雨,现在却只能给你招风惹雨。”高拱叹息一声道:“想要做出些前无古人的壮举来,你终究要走上前台直抒xig臆。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这是至理。”
默点下头,也爽朗的笑了:“是啊,我以前总觉着,不要登上辅的位子因为就像爬上,一旦到顶,往上就无路可走只能走下坡路了。”
“而且一旦坐上这个位子,你就成了众矢之的。”高拱笑道:“多少人时刻盯着你就等你出错,不出错就给你造谣。你会现到处都是敌人,杀之不尽,变成我这样的神经病也有情可原”两人笑一阵,他正sè道:“但是你还得当下去,而且还要当好。大明朝亿万子民,有几个能有这万里江山做白纸,任你笔走龙蛇的机会?能做成一两件事,这辈子就没白活。”
“尤其是你这一任,实在是千年未有之大场面。”高拱不无艳慕道:“我就是受不了这y,才会急呼呼的先推出《陈五事疏》,再想要拿下冯保的。就是为了统一事权,不受掣肘的挥一番。”说着瞪一眼沈默道:“想不到白白便宜了你个熊孩”
“在下也就当仁不让了。”与高拱交谈如饮烈酒,怎一个痛快了得?沈默畅快的笑道:“不知玄公有何教我?”
“那要看你到底想干什么了”高拱突兀一句,便紧紧盯责沈默。
在高拱凌厉的审视下,沈默不紧不慢的反问道:“玄公上《陈五事疏》,想达到个什么目的?”
“我说过,把事权收回内阁,让太监一边凉快去。”
“您收得其实是司礼监的批红权”沈默摇头道:“一国决策之权,无非票拟、批红,您却让内阁独揽,就是前朝宰相也没这么大的权力。”说着淡淡一笑道:“又置皇上于何地呢?”
“皇上自然专心学业”高拱道:“为成为一名有道明君做准备。”
“皇上总有长大的一天”沈默道:“到时,您再把权力交回去?”
“这个么”高拱有些难堪,毕竟有些话,只能意会不好言传。
不过毕竟是他先逼的沈默,便也不再掩饰道:“当然不是,所谓圣天子垂拱而治,其实是百官各司其职,向内阁负责,再由内阁向皇上负责,这样才能保持皇上永远英明正确的形象。”
在沈默炯炯目光的注视下,他只好投降说实话道:“好啊,事实上,开国二百年,朝廷的行政系统,也就是文官制度业已成熟,即使没有皇帝过问政事,也可良好的维持国家运转。所以大明现在需要的,不是二祖那样乾纲独断的明君,那样必会因为君臣争权而使国家陷入混乱。大明现在需要的是孝宗、先帝那样的守成令主,他们只需作为天命的代表,就大臣无法决定的军国大事,做出最终裁决即可,无需为日常琐事操劳。弘治中兴和隆庆新政,已经证明了这种权力分配的完美,但不成文的东西终究脆将,但凡出一个世庙那样的独裁皇帝,就会打破这种平衡,把国家搞得一团糟。所以我想做的,便是把这种权力分配明文化,然后假以时日,连皇帝也没法退回去。”
“我也是这样想的。”沈默笑起来道。
“你就跟我耍滑头吧!”高拱笑骂一声,道:“那么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做?”
“立规矩”沈默脸上现出坦诚之sè道:“就像您说的,立各种各样的规矩,然后逼着这些规矩执行十年,看看谁还能倒回去!”
“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高拱正sè道:“不要学王安石,要敬畏祖宗之法,仔细研究研究,你会现,祖宗其实还是蛮可爱的。”
“我也是这样觉着。”沈默笑着点头道。
“江南”高拱深深叹一口道:“我是做好千刀万剐加千古骂名的准备,才决定走这条路的。现在倒好,我中途脱逃,担子却压在了你肩上。”他流1ù出深深的担忧道:“这条路没有人走过,前面一抹黑,两侧万丈崖,稍不留神,就是个死无葬身之地。”
“玄公以何教我?”沈默定定望着他道。
“论起趋利避害,我不如你多矣。”高拱一字一句道:“但我相信,走上这条路,一丝一毫的sī心都要不得。只有立身无可指摘,才能站得稳,走得远。最不济也像王荆川公,哪怕败了,也不至于身败名裂。”
默重重点头,表示牢记心间勺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一口一口一一口一~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高拱行事,素来干脆利索,交割完毕之后,不像其他致仕官员那样盘桓不去,而是翌日启程,毫不停留而朝廷为他定下的归期,却是两日之后。这样是为了避开百官相送。
在他看来,堂堂辅以这种窝囊的方式下台,实在不是什么荣耀的事螓,在百官面前现那个眼作甚?于是他偕老妻,坐牛车,穿布衣,戴斗笠,无牵无挂,洒然去国。一路秋风,千里黄尘。谁人得识君?
等到百官送别那天,才现高老早已经离开京城池面,只能怅然若失望天际,似乎能听到一个燕赵豪迈之声,在引吭高歌道:“纬武经文昭日月,横经潜邸九年师。锐志匡时肩大任,畿廷再入焕尧章。五风十雨颊靡扫,海客犹说丝路长。若得浩气排云上,再借青天五百年!”
高拱走了,沈默自动递补为辅。这位嘉靖三十五年的状元郎,仅仅用了十七年时间,便登上了大明相的宝座,成为帝国的实际统治者。这一年,他不过才三十六岁……
究其原因,除了沈阁老英明神武,官运亨通之外,还有很重要一个原因,便是他处在一个斗争无比jī烈的年代自嘉靖初年开始,内阁就变成一方擂台,仅出任辅者,便有杨廷和、蒋冕、毛纪、费宏、
杨一清、张璁、翟鸾、方献夫、李时、夏言、严嵩、徐阶、李春芳、高拱等十四人二十四人次。如果扣除严嵩当国的十五年,平均每任辅的任期,不过一年半而已。之下的阁员更迭更是jī烈无比,多少天下英才因此壮志未酬,多少天才的大脑,全都空耗在勾心斗角之中?
必须承认,正是得益于令人目不暇接的人员更迭,沈默才能在这样的年纪便坐上辅之位,这是他一人的幸运。但同时,如此频繁的执政交替,使国家的政策没有延续xìng,朝令夕改成了家常便饭,前后矛盾更使相的权威也大打折扣官员们根本不知道,你会当多长时间的宰相便下台,自然名正言顺的敷衍塞责,就等着看你的笑话了。
这种现象,高拱扭转了大半,因为他让百官知道,只要隆庆皇帝在一天,自己就是无敌的。他又兼着吏部尚书,谁要是不乖乖听话,只能卷铺盖滚蛋。所以才能在短短几年之内,使风气为之一变。然而先帝猝然驾崩,高阁老也跟着倒台,这使官员们再次看到了偷jian耍滑的机会,好容晷扭转的风气,眼看要急转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