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如此,我们去找她才不公平。”
他摇摇头。“我已经让自由岛遭遇了灭顶之灾,如今我们再没有别的选择。”
我仿佛再一次看到了那场景:庭院里血流成河,在地板的石缝里慢慢凝固。
“就算你把卡丝和吉普交给神甫,议会也绝不会放过自由岛。”佐伊说道。
“这我很清楚,”派珀说,“但我们不能假定抵抗组织里的其他人也会这么想。你也看到当时他们是如何反应的,当那么多人被杀以后,人们总要找个替罪羊。我们并不知道,如果我们再次出现,他们会如何应对,尤其是我们还和卡丝一起。我们无法确定,这对她来说是否安全。如果我们要与抵抗组织重新取得联系,就必须从某些我们能够信任的人开始。”
佐伊再次把脸转过去,眼睛只注视着派珀。“莎莉经历的苦难已经够多了。”她说。
“她一定希望我们去找她。”派珀说。
“你有那么大胆子,敢替她说她希望些什么吗?”佐伊说着慢慢微笑起来。派珀也对着她微笑了,就像是她的影子。
*
在去沉没滩沿路经过的每个定居地,我们竭尽全力散布消息,把议会企图用水缸囚禁所有欧米茄人的计划公之于众。尤其重要的是,我们试图警告他们不要主动投身于避难所。这些占地广阔的安全营地,本应由议会为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欧米茄人提供庇护,在那里任何欧米茄人都能通过出卖劳力,获得食物和居所。它们是欧米茄人的最后选择,对阿尔法人来说也是一种保护。无论他们把欧米茄人赶到多贫瘠的土地,收取多高的税率,避难所都是一种保证,即确保我们不会被饿死,从而带他们一起下地狱。然而近些年来,那些踏进避难所大门的人,再也无法离开了。各地的避难所迅速扩张,变成囚禁欧米茄人的水缸基地。
然而一次次地,当我们试图在定居地散播这些消息时,却遭到人们沉默以对。他们抱着双臂,谨慎地盯着我们。我记起在新霍巴特城外,吉普和我是如何放火的:当火苗被点燃并扩散之后,它开始借助自己的势头传播。相比之下,散布关于议会水缸计划的消息,更像是意图用嫩绿的树枝在雨中点火。这并非那种你可以在酒馆里与陌生人分享的故事,那只适用于关于左邻右舍的八卦而已。我们只敢向那些同情抵抗组织的人提起这一话题,在自由岛大屠杀之后,谁又会主动承认呢?多年以来,议会都否认自由岛的存在,现在他们转而宣扬它已沦陷的消息。自由岛街头的鲜血让这种坦诚变得安全起来,它已不再是对议会的威胁,反而变成了一个可以让人们引以为戒的传说。
这种警告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人们比以往更加小心翼翼了。我们接近定居地时,人们从田里直起腰看到我们,双手都会握紧草杈和铁锹。我们冒险进入特鲁里,这是一座规模很大的欧米茄城镇,但每次我们踏进酒馆,里面热闹的交谈声立刻止歇,就像油灯被突然吹熄一般。每一桌的人都转头看向门口,对我们上下打量。他们的高谈阔论再也没有重启,转而被窃窃私语所取代。有些人看到佐伊没有烙印的脸庞,马上推开椅子转身离去。毕竟,在酒馆里谁有胆量在三个衣衫褴褛的陌生人面前谈论抵抗组织,何况三人中间还有一个先知,外加一个阿尔法人。
最令我们沮丧的遭遇,不是那些拒绝与我们讲话的人,反而是那些看起来好像相信我们,但却无动于衷的人。有两个定居地的居民听了我们的故事,貌似也理解了阿尔法人对付我们的计划,明白水缸计划是过去几年来议会政策所要达到的目标。然而,我们不断听到的疑问是,我们对此又能如何呢?没人想要承受这条消息带来的沉重负担。他们所背负的已经够重了,我们在经过的每个地方,都看到人们脸庞消瘦,眼窝深陷,眼眶骨几乎要撑破面皮而出。很多人住在简陋的窝棚里,牙齿和牙龈沾染着苍红色的物质,那是他们为了缓解饥饿感,每天嚼槟榔导致的。我们又能指望这些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可以做些什么呢?
我们发现被废弃的安全屋那天,我和佐伊起了争执,两天之后的黎明时分,派珀动身去平原西部一个偏远的欧米茄小城镇侦察,不到中午他就回来了,虽然天气寒冷,汗水仍湿透了他的衬衫前襟。
“法官死了,”他说,“镇子上都传遍了。”
“这是个好消息,不是吗?”我疑惑道。几乎从我记事以来,法官就在统领着议会,不过这些年来,他一直处在扎克及其盟友的控制之下。“如果他只是个傀儡,是死是活又有什么不同呢?”
“如果他的死只是为更激进的人扫平了道路,那这显然不是个好消息。”佐伊说道。
“情况比那还要糟。”派珀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佐伊接过来将它展开,我挨着她蹲在草丛中去读上面写的字,尽量不去想两天之前,她的刀曾抵在我肚子上。
“议会领袖被欧米茄恐怖分子无情杀害。”标题这样写道。下面用小一号的字体写着:“自称‘欧米茄抵抗组织运动’的恐怖分子,昨天暗杀了议会常任领袖法官的孪生姐妹。”
我抬头看了一眼派珀。“这可能吗?”
他摇摇头说道:“基本不可能,扎克及其密友已经把法官的孪生姐妹关起来五六年了,自那以后他们一直以此来控制他。这显然是个圈套,他们只不过认为,法官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