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灵,如何能让皇权沾满了至亲的血?那么,拥有摄心术的异人是他最好的帮手,她可以摄住君王的心念,让他写下诏书,退位让贤,皆大欢喜。
他不知还有多少时日可活,但活着的时候,他不能眼见帝国坍塌。父亲无心朝政,弟妹都尚年幼,臣子们一盘散沙,百姓们流离失所,而他想在这滔天骇浪里,当一根定海神针。至上的权力是他最有效的利器,所以他必须登上大宝,且用一个尽可能周详的途径。
莲花公子做事向来由着性子来,他无法认同阿白的迂回路线,在他看来,杀出一条血路就是,哪有那么多废话,但阿白却说:“《左传》 你可记得?开篇就是郑伯克段于郡,哪怕他开创了春秋霸业,但今人记住的只是他是如何用阴险的手段对付其弟弟。
他杀了七岁的康王也没用,得益者是他,这一目了然,皇帝在震怒下必不会将太子之位给他,难道一不做二不休,连皇帝也杀了?可他是父亲,他不会心安。
“咳,你想不开。”莲花公子把茶当酒喝,一杯复一杯,“你就是想当个圣主呗,只有功绩,没有骂名。”
“谁不想呢?”我插嘴道。
莲花公子瞧着我微微笑:“小明,你要记住,,高尚者只是善于掩饰者。一将功成万骨枯,谁的江山不是杀戮如山血流成河?谁又能比谁更清白高贵?”
阿白白着脸坐着,我见之不忍,莲花公子仍笑:“三年了,你迁腐依旧,一忍再忍,换来了什么?那个女人下毒将你害成这样,你还对她和她的儿子高抬贵手,你认为这就足美德吗?”
“什么是美德?”爹爹对我说过,以德报怨是最大的美德,可莲花公子却说:“美德的标准万万千,到我这儿就一条― 别人对我的议论全都听不见。”
“所以你活得痛快。”阿白说。
“痛,未必快。”莲花公子瞧着他,“亲者痛,仇者快,你都这样了,我怎会痛快?你又不肯让我杀了他们,累我连皇宫都不敢去,我怕我一去就飞到玉缘楼,咔咔就是两剑。”
莲花公子直来直去,很对我胃口,我劝阿白:“摄心术一练成功我就让莲花公子带我去皇宫,把皇帝哄得团团转,帝位就是你的了。你想派多少兵镇压猎鹰国就有多少,根本不必自己在这儿捉襟见肘地招兵买马,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个花。”
“还挟总兵以令士兵呢,你都想要撒豆成兵吧?”莲花公子对阿白痛心疾首,“有时候解决问题得祭出野路子,你太正统,就受限了。”
任何事一到莲花公子面前就格外简单,条理清楚有章可循,他留下,协助阿白打仗,我琢磨着摄心术,争取早日修炼出关。当下各自领命归去,睡了个好觉。
在梦里,仍见莲花公子,他穿了件绣了红芍药的袍子,笑如冰雪消融:“要避讳的人趁早拔腿就跑,有冤的人快点剖明心意,当弃则弃绝不含糊,你说世间该多轻松适意?”
然后是阿白的反驳:“那是由于你的人生顺风顺水,不曾受阻。而我生于帝王家,只能挣扎,并无随性的权利。”
“顺风顺水也是我自己挣来的。”分明是初夏,但梦中的莲花公子却在为阿白拂去肩头的落雪,深深地看着他,“殿下,半生将过,望雪但醉又如何?”
我正在寻思这句诗词的含意,就被人摇醒了:“石榴,石榴——”
是阿白,他正坐在我床边,一脸忧切地目注着我:“真是个怕冷的孩子,睡着了也还蜷着身。做噩梦了吗?”我才发现,手中正抓着他的袖子,难怪在梦里触手是微凉的布料呢。
灯花毕剥地响,窗纸隐见晨光,他挥手扇熄了灯,转脸看我,犹豫地,轻轻问:“你喊了殿下,何故?”
他衣着整齐,不像是就寝的装束,我问:“你…… 你怎会?”
他怎会在我的房间里?他也意识到了不妥,解释道:“我推敲着地形图,一夜未眠,路过你房间,就,就,就…… ”
一连说了几个就字,再也说不下去。我知他不谙撒谎,又不想见他窘迫,就帮他补圆了:“夏夜还是有点冷,怕我着凉,又见夜已深,不便唤醒侍女,也顾不得许多,自己进来送了一条毯子给我,可是这样?”
我以为他会顺着我的话说下去,但他咬住下唇,停顿了一下,仍是说出口了:“不,是我想见你。”
一室静寂。
令人窒息的相对无言后,他抓过我的手,贴在他的心口上,很慢但很坚定地说:“我不知还能活多久,但有生之年,我想和你待在一起,石榴,你可愿意?”
晨光乍来,我的心随光影沉落,张口想回绝他,但在这样一双恳切的双眼的注视下,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空寂的房间里,只有他的话语在耳边响着:“我明知道夜里来看你太过失礼,但我忍不住,石榴,能看到你的睡颜,我都觉得是上苍的恩慈。分别这些天来,我无时无刻不在
想着你,牵系着你的安危,又痛恨自己的无能,在你犯险时,不能保护你……你在听吗,石榴?”
我在听,可是殿下,为什么是你?怎么能够是你?
“那天,欧阳携你到草原来见我,他先来,和我说起你们在客栈遇袭,你全无功夫,跑得又急,磕得满身伤都要赶去看他。当时他不时笑话你,便是那一霎,我想过,若能得红颜若斯,不枉此生。”阿白咳了两声,一张美玉般清俊的脸上蒙上淡淡地忧郁,“在城堡遇见你,是我夏一白一生之幸。那个时候,我不是很想活。无牵无挂,一死百了,未必不好。懦弱吗?但那有什么关系呢?我不知道了。欧阳和莲花公子都让我活着,可我还是很吃力,直到我看到你。我想,为了那双水灵灵的,有香气的大眼睛,我要尽力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