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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孤独的人是不可能制造机器、拍摄幻景的,而只会作一些残缺不全的记录,以便少数幸运儿有机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在我看来,要描述眼前的这些玄奥莫测的机器,简直难似登天。它们完全按莫雷尔的指令运行,是莫雷尔的意志的体现。
今天我没能去地下室;整个下午我都在寻找食物。
明天我将着手研究莫雷尔的机器。
如果有一天这些形象不再存在,请不要怪罪于我。因为我的本意无非是想写完这个报告,换句话说是要挽救这些形象。他们面临的潜在威胁至少有二:一是海潮的上涨,二是人口膨胀所导致的各种入侵者。况且图书馆里没有一本科技图书可供我参考学习。
对于这个小岛、地球及整个人类所面临的种种危险,我不可能给马尔萨斯的预言增添多少光彩的论据。这个小岛早晚会被愤怒的大海吞没:在拉包尔的一家渔民咖啡馆里,我听说埃利斯群岛极不稳定,有些岛屿正在消失,另一些则正在生长(我不知道这个小岛是不是翁布雷利埃里及其西西里朋友所说的群岛中的一个)。
令人吃惊的是莫雷尔的发明欺骗了莫雷尔这个自以为是的发明家:形象是形象,而不是活人。
我也曾错把这些形象当作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人,所不同的是莫雷尔是发明家,自始至终导演、参与并控制了这项生命复制工程,而我看到的仅仅是这项工程的结果。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发明者对于自己的发明如此不甚了了,简直令人惊讶!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我将慎之又慎……
也许我有些吹毛求疵、过分强调莫雷尔的弱点。我们应该感谢他。为使人类获得永生,他不遗余力,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探索(尽管不能排除瞎猫碰到死老鼠的可能):保存了人的感觉,但错误地认为有了人的感觉也便有了完整的人(包括灵魂)。而我的假设是:为获得永生没有必要保存整个躯体。我相信这个假设必将成为现实。
逻辑思维告诉我们,莫雷尔的希望是难以实现的:形象没有自己的生命。诚然,他既已发明了生命复制机,有必要研制一种新的仪器,用以检测这些形象是否真的有感觉、能思维(或者至少可以检测到这些形象的原型在被摄录时的所思所感)。当然原型的所思所感同形象的意识(我表示怀疑)的关系将难以测定。总之,这种仪器(与莫雷尔的机器不无相似之处)将用于检测这些形象的感觉与思维。无论福斯蒂妮离我们多么遥远,我们都可以通过这种仪器测定她的思维、她的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和味觉。
总有一天,更完善的仪器会应运而生。生活中或摄录时的所思所感像电码表那样被输入未来的形象。这样所有形象都可以通过这个电码表继续思想和交流(就像我们通过字母表排列组合文字从而达到思维、交流的目的那样)。生活将成为死亡的一种积淀和储存。即便如此,形象也还是形象,而不是生命,因为他们没有创造力,他们存活在过去的所思所感或者(充其量是)这些所思所感的新的排列组合之中。
然而我们不也无法认识时空之外的任何事物,也就是说我们认识世界和创造世界的能力不也受过去的制约、建立在过去的基础之上吗?
鉴于这一不可移易的事实,生命同这些未来的形象也便毫无区别可言。
有朝一日,比莫雷尔更高明的智者将致力于创造这种新的仪器。到了那个时候,人们自然会选择自己所爱的人和地方作为永生的天堂。一个花园或可成为无数个天堂,为无数个互不相干的群体所共同享有。
遗憾的是这些天堂毫无自卫能力,他们看不到人们;人们却能通过有关仪器教他们显身,甚至因为地球拥挤不堪(假如无视马尔萨斯的规劝)而销毁这些毫无自卫能力的形象——毫不怜悯、轻而易举地使有关机器断路。
?作者滔滔不绝地援引托马斯·罗伯特·马尔萨斯的《论居民的准则》。因篇幅所限,我们作了删节。其中一首英文诗似有保留价值:来吧,马尔萨斯,用西塞罗的语言阐述人口在怎样迅速地增长,直至土地衰竭、孩童饿死……——原著编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