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巫婆阿琳娜在熬迷魂汤——一个勤快的女巫在自己的林中小屋里干的就该是这样的事。她拿着炉叉站在俄罗斯火炉边上,炉叉夹着的铁锅里正在熬着一团团发青的东西。她嘴里喃喃自语:
白色的染料木和卫矛植物,
从悬崖边捧来的一把沙土,
帚石南、苍头燕雀的骨架,
脓包中的脓液向外涌出……
我和埃德加尔走进屋子,站在门旁——老巫婆似乎没有看见我们,背对着我们站着,抖动着锅子,一边抖一边唱:
再加一点染料木和卫矛,
三枝羽笔用的是老鹰羽毛……
她咳嗽了一下,接着唱:
丙酮、酸牛奶、镶木地板,
两根树条有点短?
阿琳娜在原地跳了起来,大喊一声:
“哟,妈呀,我的老天爷!”
这句话说得一点也不做作……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清楚地知道老巫婆在等我们。
“你好,阿琳娜,”埃德加尔干巴巴地说。“我是宗教法庭派来的。请您别再施巫术了。”
阿琳娜利索地把锅子往炉子里一塞,这才转过身来。现在她看起来有四十来岁——一个结实、粗壮、标致的农妇。她非常恼火,双手叉腰,像吵架似的嚷道:
“您好,宗教法官先生!干吗要妨碍我施巫术?存心要让我再去捉苍头燕雀,再从老鹰身上拔毛吗?”
“您的歪诗——只不过是为了要记住成分和顺序的方法,”埃德加尔镇静地说。“迷魂汤您已经熬好,我的话无论如何也不会妨碍您。请坐吧,阿琳娜……俗话说‘脚里没有真理’,何苦站着呢,对不对?”
“脚里是没有,可脚上面也不会有,”阿琳娜愁眉苦脸地一边回答一边走到桌子旁。她坐下来,在印有矢车菊和除虫菊鲜艳图案的围裙上擦了擦双手,瞟了我一眼。
“你好,阿琳娜,”我说。“埃德加尔先生请求我当向导。您不会有意见吧?”
“我要是有意见的话,你们就会进入沼泽地!”阿琳娜略带委屈地回答。“听您的,宗教法官先生埃德加尔。有何吩咐?”
埃德加尔在阿琳娜对面坐下,一只手伸到上衣下摆底下,拿出一个小的皮文件夹。他的衣服里怎么藏得下这么个东西?
“我们已经向您发出了传票,阿琳娜,”宗教法官温和地说。“您收到了没有?”阿琳娜陷入了沉思。埃德加尔打开自己的信笺夹,向阿琳娜展示一些黄颜色的小纸条。
“一九三一年!”老巫婆惊叫一声。“哟,多么遥远……不,我没有收到。我已经向守夜人巡查队的先生解释过了——我在休眠。契卡诬告我……”
“契卡可不是他者生活中最可怕的东西,”埃德加尔说。“压根儿就不是最可怕的……那么,您是收到传票的……”
“我没有收到,”阿琳娜连忙说。
“没有收到,”埃德加尔改口说。“好吧,假定是这样。信使没有返回……的确,在寒冷的莫斯科森林里编外工作人员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阿琳娜保持沉默。
我站在门旁,观察着。我觉得十分有意思。宗教法官的工作跟任何巡查队的工作都相似,但是在具体情况中又是各有各的特殊性。黑暗巫师盘问黑暗女巫,而且是比他强大得多的女巫,埃德加尔对此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他身后有宗教法庭撑腰。在这种情况下,要指望“自己的”巡查队来支援已经没有可能。
“我们假设现在您已经收到了传票,”埃德加尔继续说。“我受委托在您接受最后审判之前预先跟您谈一次话……所以……”
他又拿出一张小纸,眼睛瞧着纸,问道:
“一九三一年三月您在莫斯科第一面包联合工厂工作过吗?”
“工作过,”阿琳娜点点头。
“什么目的?”
阿琳娜看了看我。
“他知道,”埃德加尔说。“请回答。”
“莫斯科的守夜人和守日人巡查队领导都来找过我,”阿琳娜叹着气说道。“他者想检查严格地按照共产主义理想生活的人类的举止行为。既然双方巡查队的目的一致,而宗教法庭又支持他们的请求,我就答应了。我从来就不喜欢城里,那里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