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心有灵犀,墨泰前脚刚走,周莲花就打来电话问墨贤今天有没有通气吃过东西?
墨贤说气是通了,也喝过流食了,但身边没一个人。墨安走了,墨泰也走了。说话的声音悲痛欲绝,可怜至极。
周莲花一听墨泰也走了,立即黑下脸来火急火燎地蹬着三轮车跑到墨蓉店里,大声嚷嚷:“你快打电话把你哥叫回医院,他怎么可以把你爸一个人丢在医院不管呢?”
墨蓉停下手里的活,很是怀疑地问:“不可能吧,他们俩兄弟不都在那里吗?怎么可能一下子全走光了?”
“什么不可能,你爸刚刚来电话说的。”周莲花添油加醋夸大墨贤的可怜。她说:“听他的说话声,肯定又一个人在难过的哭着。生儿育女四五个,一个也没盼头。他又跟我吵着要出院呢。”
“我问问舅妈先。”墨蓉找来手机想打个电话给周娇芳,周莲花过来一把夺过去,“啪”的放在桌上,没好气地说:“你还嫌麻烦她不够吗?不要打给她。”
墨蓉一见周莲花那命令式的口气和一切必须听她号令的蛮横态度,不由也恼了起来,转身拿起要洗的碗筷,冷冷说:“你爱打给谁就打给谁,别叫我打。”
周莲花哪里受的墨蓉这从未有过的冷漠,当场发飙而又一次故技重演。她跺着脚,用手拍着胸口,泪如雨下地号啕起来:“你们都是些狗吞了良心的人,连自己亲爹的死活也不管不问了。”
“你儿子有心肝就好了,我们做女儿的,最有良心对你们也没有用。”墨蓉愤慨难耐,歇斯底里地叫喊开来:“你们眼里只有你们的儿子。他们在的时候,你们有没有把我们当过女儿对待?不待见也就算了,还要亲口到处宣扬我赚兄弟的钱。到处说我丢了他们兄弟的脸。我真是不明白了,他们有什么脸好让我来给丢的,他们就这样把老爸一个人丢在医院也算叫有脸有良心?墨善有钱,说她看不起你们,不把你们当人看;我没钱,你们也说我看不起你们,不把你们当父母看。你们到底还想我们怎么做才满意?叫我打电话把他叫回来,我有这样的权力吗?要打也是你自己打,别尽拿我当笨蛋使唤,也别尽在我面前演戏装可怜。我也是个人,我也要赚钱吃饭睡觉的呀。”
“我这是前世作的什么孽呀?要生出你们这等没心肝的女儿来。我…我还不如撞死了的好。”说着就又拿头要去撞墙。
隔壁的店主闻声跑过来拦住她,责备墨蓉说:“你怎么能跟你妈说这种话。”
“她要死就死好了,你别拦她,反正老爸也活不长久的了,两个人一起死了埋了,我们还落得一次性轻松。”墨蓉扔下碗筷,流着泪水拿上手机,爬上间隔在冰柜上方的床铺,任是懒理得周莲花在店里会继续怎样个闹腾。
周莲花却一抹眼泪,朝地上狠狠唾了一口,一边骑上三轮车要回家,一边咬着牙齿说:“哼,想我死,我偏不死。我死了你们就高兴了是吧?我偏不让你们得意,我偏不死,偏不…”
隔壁的店主无奈地摇着头,叫着墨蓉说:“你妈就这样子了,你也别哭了。哭坏了自己,她又不会来心疼你。”
“我知道,我给我妹墨善打个电话。”墨蓉说着又爬了下来。
隔壁的店主似乎对周莲花经常到墨蓉店里寻死觅活的闹腾一番后,又若无其事的走了的现象司空见惯了一样,摇摇头就回她自己店里去了。
墨善接到墨蓉的电话也很是吃惊:“墨泰明明说是明天等到我去接替了再走的。搞不好又是老爸自己叫他走的。”
“有可能。那下午怎么办?要不,我把店关了,先过去。”
“不用,你守你的店,我明天过去看看就是。上次墨泰是被墨安赶走的,这次墨安没在,他父子二人应该不会起争执。定是老爸状况还好,反正我明天又会过去,他就叫他先回去了。”墨善分析道:“这个季节,大哥应该也是最忙的了,我应该去替他几天。你上下不方便,就不用去了。至于老妈,下次再到你店里闹,你就按今天这样,别理睬她就是。但是,你也不要跟她说那么多的道理,她会越听越癫狂。”
墨蓉这才觉得好过一点说:“我觉得心里难过,不吐不快。那你明天路上开车小心,如果要回家,就来我这里吃饭好了。”
墨善说:“好,明天再看。”
到这里个时间节点,我们就都知道了墨贤手术后的第三个晚上,就没有家人躺在病房的折叠椅里陪护他。
另外一张病床,居然很稀奇的空了一个晚上,也没人来住。
倒是周娇芳在第三天晚饭后来看过墨贤,也惊问墨泰为什么就这样走掉?
墨贤说是自己让他走的,反正明天墨善就会来,能让他早一天回去,陈霞飞就早一天的放心。于是,周娇芳确认了墨蓉和墨善她们的话,墨贤和莲花,的确是偏向儿子的。
确认归确认,但莲花是当初唯一一个没有劝说过周连胜与她分手的恩人,如今岁数也已成为周家老大。除了老五周莲萍,其他五个弟弟在对待周莲花的态度上,可都是唯命是从而百般尊敬的。
加上墨贤年轻时候为周家出过不少劳力,特别是周连胜,墨贤一直资助他到进入市院工作后才拉开了亲舅子的距离。墨贤和盛赢同为周家姐妹的姑爷,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和为人处事方式,这在周连胜进入市立医院之后就立竿见影地形成了两个无法融合的端点。
不同的表现在于:墨贤是秉着自知之明的高度觉悟,想着自己的农民形象过多出入市立医院,会影响到周连超的声誉是其一。其二是他觉得小舅子如今出人头地,而自家家境却是每况愈下,他无颜前去高攀。若不是自己得病还想多活几年,他也不想去市院麻烦周连超夫妇。
盛赢与墨贤的想法刚好相左,周连超没有发达的时候,他家比周家还穷,不去周家借米借钱就已经很不错了。周连超有了市立医院工作之后,盛赢就突然一改之前弯腰说话低头走路的习惯,从此腰也直了,头也向上了,说话口气大了,仿佛在市院工作的是他自己,或者说市院就是他家开的一样,无论是自家亲戚和村上老乡,还是十里八乡问询而来的陌生人,只要不空手到他家求他小舅子在医院帮个忙,他都会亲自带人直接闯进周连超的门诊室,常常搞得在门诊外维持排队秩序的义务人员一个猝不及防,被排队的病人指责不公不正‘开后门’,也常常不事先通知一声就带人到周娇芳家里吃饭而弄得周娇芳措手不及,而且每次,都要求周娇芳亲自开车送他回家。
对于顾及亲情念及旧情的周娇芳而言,打心底觉得大姐夫墨贤比小姐夫盛赢应该得到她的尊重和照顾,因为墨贤比盛赢值得怜悯和同情。手术那天,周娇芳是亲眼看到了老大周莲花的闹剧,这两天下来,她也基本了解了墨蓉墨善为什么跟父母无缘的原因,她觉得大姐夫虽然重男轻女封建严重,但也不是不能理解这种思想。毕竟,乡下山里农家的老一辈人,很少有父母能真正做到男女平等。
如今,儿女五个,却无一人守在他身边,独人孤影,令人感伤。于是,周娇芳坐了下来,想留下来陪墨贤说会话,直到他休息入睡。但墨贤死活不依,说自己喜欢一个人难得清净。只叫她帮他提壶热水放好,就催她回家去了。
第四天,墨善一早赶到医院,墨贤只是点头笑了笑,把柜子里的钱交给墨善,说等墨泰来了,再转交下去。
墨善说,这钱不能再收了,她会还给舅妈周娇芳的。至于庄清的,自然是她自己放好了日后还给她。墨贤虽然有点不舍,但周娇芳和庄清来一次给一次,他若每次都接,也显得太见钱眼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