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车子立在“大吉姆”的展示橱窗基座上,底下写着:“绝美的新款靓衣,只要六千四百九十九点九九美金!超划算车衣以旧换新——免费送硬顶礼帽!”
阿拉贝拉不是故意要紧急刹车,但她实在忍不住。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车衣,而且只要六千四百九十九点九九美金!
那是星期一下午,春日的街道上挤满了急着回家的上班族,四月的空气里萦绕着交通警笛的哔哔声。大吉姆公司矗立在街角,隔壁是一座大型的二手车停车场,四周围着栅栏。建筑物是美国殖民时代风格,但装饰效果被它正前方竖立的巨大霓虹标志给毁了。
标志上写着:“柏尼,大吉姆之仆。”
警笛的哔哔声变大了,阿拉贝拉才意识到自己阻塞了交通。
于是她超了一个穿成全身紫红的老人的车,暂停在展示橱窗前。
近距离看,那件车衣没那么迷人,但仍吸引她的目光。蓝绿色的滑亮的侧边和缀着亮片的水箱护罩,在西斜的太阳下发着微光。车衣的尾端有鳍状突出,就像双体船有一模一样的两个尾舱。即使以现代工艺的标准来看,这依然是美丽的设计,折扣也很划算。不过就算如此,要不是为了那顶礼帽,阿拉贝拉还是不会考虑出手。
当她把车开进入口,一名穿着非常整齐得体的销售员——假定他就是柏尼——朝她驶来。“女士,我能为您效劳吗?”他询问。那声音很有礼貌,不过在一尘不染的挡风玻璃罩后面,他的眼睛对她身上的车体衣着流露出了明显的轻蔑。
羞耻感让阿拉贝拉双颊飞红。也许她的车衣已经穿太久了,应该汰旧换新。也许她母亲说得对,她太不注重打扮了。
“橱窗里的车衣,”她开口说,“真的——真的附赠一顶硬顶礼帽吗?”
“的确是真的。您想试穿看看吗?”
“对。”
销售员转身驶到房间后半部,面向一对双扇门,喊着:“霍华德!”
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驶进一个身穿丹宁蓝小卡车的年轻人。
“先生,什么事?”
“把橱窗的那件车衣拿去试衣间,然后到库存区去,挑选一顶适合它的硬顶礼帽。”销售员转头面向阿拉贝拉,“女士,他会带您去试衣间。”
试衣间在双扇门的后方右转处。年轻人把橱窗里的车衣拿下来,接着去拿礼帽。他把衣服、帽子递给她之后,犹豫了一下,露出一个古怪的眼神。他开口想说什么,却又半途改变心意,驶出了试衣间。她关门上锁,飞快地换上车衣。
车子的内装衬垫美妙凉爽地贴着她的身体。她戴上礼帽,对着大片的三面穿衣镜打量自己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起初,车子的尾鳍状下摆让她有点困惑(她平常习惯的样式没有那么往后突出),但那装饰着铬黄色亮片的水箱护罩还有保险杆,为她的身形带来某种特殊效果,是以前的车衣所没有的。至于那顶硬顶礼帽——要不是证据就摆在眼前,她绝对不会相信,仅仅一顶帽子,甚至还是硬顶礼帽,就能带来这么巨大的转变。她再也不是十五分钟前开进这家店的那个疲倦的上班女子了;她是克莉奥帕特拉[31]……拔示巴[32]……她是特洛伊的海伦!
她不太自然地开回了展示间,一股近似敬畏的情绪悄悄爬进销售员的眼里。
“您简直不像刚刚跟我说话的那个人了,您不觉得吗?”他问。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阿拉贝拉说。
“您知道吗?自从我们进了这件车衣,”销售员继续说下去,“我就一直期盼能出现一个人,一个配得上它的线条、它的美丽、它的——个性的人。”他虔诚地抬起双眼。
“谢谢你,大吉姆,”他说,“把这样一个人送到我们面前。”他垂眼看向一脸敬畏的阿拉贝拉,“穿出去看看?”
“哦,好啊!”
“嗯。但是只能在周围走一走,您出去的时候,我会拟一份买卖合约。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他匆忙地补充,“您无论如何都非接受不可;但是,如果您打算买下,我们随时都很乐意做这笔生意。”
“如果拿我身上这件旧车衣去抵,你们——你们可以给我多少折扣?”
“让我来看看。这辆车子也有两年了,对吧?嗯。”销售员皱了皱眉头,“听着,我打算这么做。您看起来不像那种会把车子穿到很破旧的人,所以我会给您一个划算的好价格,让您折个一千零二美元。如何?”
“听起来不太好。”(如果她一年都不吃午餐的话,也许还可以……)
“别忘了,您还免费得到一顶硬顶礼帽。”
“我知道,但——”
“先穿出去晃晃吧,之后我们再谈,”销售员说,他从附近的柜子里拿出一块车牌,丢到她的后座,“在这里,都准备好了。”他一边说,一边把门打开,“我马上开始准备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