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立刻沸腾起来,其他同学几乎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提起书包,开始有说有笑地往外走。玛拉不看任何人,当然,也没有谁看她。她那身衣服简直土得掉渣。踏上校车的那一刻她就发觉了,从梅西百货里买来的牛仔裤和衬衣,在这个学校是根本穿不出去的。
她把东西装回背包,并确保每本书都按照正确的顺序和方向排列整齐。这是她新近才有的强迫症,而且怎么都改不掉。因为她非常强烈地希望自己的东西有条有理。
她孤身一人来到走廊。外面还滞留着一些学生,吵吵闹闹,不可开交。头顶上挂着一条巨大的黄色横幅,固定的一端绳子被人拉得有些松脱,有气无力地半垂着。横幅上写着:诺曼人加油。只是“诺曼人”三字被人划了去,改成了“特洛伊”,字下面还画了一根男性生殖器。
像这样的见闻她回到家里一定会和妈妈分享。大笑之余,妈妈会给她上一堂关于性以及女孩子如何洁身自爱的教育课。
“你应该知道自己正站在走廊中央对着一根鸡巴流泪吧?”
玛拉扭过头,看到一个女生站在她身旁。这女生化的妆去拍艺术照也绰绰有余,而她丰满的胸部,就像衣服里藏了两个足球。
“要你管。”玛拉没好气地说,随后爱理不理地从女生身边挤了过去。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几句令人眼前一亮的俏皮评语,而且要大声地说,让所有人都听到。因为只有那样她才能更快地出名,可现在她不在乎了。她不想交新朋友。
她逃了最后一节课,提前溜出学校。也许逃课能引起爸爸的注意。她一路走回家去,可是回家又有什么用呢?待在连走路都有回声的空荡荡的房子里,照样是百无聊赖。两个弟弟都和伊莲娜在一起,那是他们新请的兼职保姆,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人。他们的爸爸还没有下班。走进宽敞却没有半点人情味儿的房子,玛拉姑且还能忍受,可一旦回到她自己的房间,便立刻看哪儿都不顺眼了。
这哪里是她的房间?
她的房间里有白色的带条纹的壁纸,有木地板;她平时照明用的是光线柔和的台灯,而不是现在这种亮得刺眼的吊灯。她走向奢华的黑色梳妆台,想象着原本应该放在这里的那一个——她自己的梳妆台,上面的装饰是妈妈多年前亲手绘上去的(多点颜色,妈妈,多点星星)。当然,把那张梳妆台摆在如此简朴的房间里一定极不相称,就像玛拉在比弗利山庄中学一样。
她伸手去拿小巧玲珑的史莱克[1]首饰盒,那是12岁时塔莉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特意小心包好带了过来。
和印象中相比,眼前的首饰盒似乎小了些,颜色也更绿。她扭动钥匙转了几圈,打开了铰链盖。一个塑料的菲奥娜忽地站起来,随着音乐慢慢旋转:嘿,你是华丽的大明星。
首饰盒内装着各种各样她心爱的东西:卡拉洛赫海滩的玛瑙、老家后院里找到的箭头、一只破旧的塑料恐龙、一个佛罗多[2]活动人偶、13岁生日时塔莉送给她的石榴石耳环,还有放在盒子最底下的,她在西雅图中心买的一把粉色的太空针塔[3]形小折刀。
她打开折刀,盯着短小的刀刃,又一次陷入回忆。
强尼,她还太小呢。
已经够大了,凯蒂。我相信咱们的女儿不会笨到割伤自己。你说是不是,玛拉?
当心点,小丫头,别伤到自己。
她用亮闪闪的刀刃抵住自己左手的手掌。
仿佛一股电流通过全身。她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觉。她只轻轻划了一下,手便破了。
血从伤口涌了出来,那颜色令她着迷。没想到它如此鲜艳,如此美丽。她好像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色彩,就像白雪公主的烈焰红唇。
她的视线像被定住了一样。当然,伤口很疼,但感觉却要复杂得多,痛苦之中带着一丝亲切和快慰。不过,至少这种感觉清晰强烈,比那种痛失我爱、无所适从而又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朦胧感觉要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