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此下早已止住了情绪。“成尧多谢皇长姐。可我想多陪陪母妃,再送送她。”
“那也好。我这几日都留在玉檀宫。成尧若有事,便来寻我。若是心中不快,也可来寻我。”
小少年抽着鼻子,点了点头。“皇长姐好意,成尧记下了。”
玉昀从后殿出来的时候,特地再望了望道旁的观雨亭。亭中早已空空荡荡,皇叔果真已走了。只是霍广仍在一旁与她引路,直至被人送回玉檀宫,玉昀方发现宫门里外,都是锦衣卫的人。
后宫之中如此守卫,还是头一回见。
“小将军,怎么这么多人?”玉昀只问向霍广。
“少主吩咐了庞统领,多加人手。公主这两日在此,大可住得安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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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霆川回到府上,已是将近亥时。暮色沉沉压下来,几束月光洒在庭院里,冷冽非常。
他素来是习惯了这样冷清的。早年间在坤仪宫住下,身旁便就无人。因淑皇后让人传言他不祥,皇子皇女都不与他来往。
后来被软禁在这四方大宅,倒是觉着松快了。淑皇后没功夫管他,便没人克扣他口粮,也没人再动辄罚他跪着。是以即便是冷清,也是极好的。
只是今日,冷清忽也有些不对了。
霍广见人侧眸望着客房的位置,方笑着来打趣儿,“少主若是想,可以住在养心殿的别院呐。也不稍两地…”两地分离。
话没说完,便被人狠狠盯了一眼。霍广当即沉了声儿,话也不说了。只送人入了寝殿,方送上一本折子。
“出宫的时候,掌印给的。道是任命北疆大将的折子内阁票拟过了。这回,先给您看看,再让皇帝圈红。”
凌霆川广袖一拂,“孤有什么好看的?”
他只是冷冷笑了声,“叫皇帝定便是。”
摄政,摄政。这政,他是真不想摄的。
大周姓凌,他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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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妃的棺椁在碧云宫中停了七日,方由礼部主持,迁往皇陵下葬。
出殡那日,宋氏也来了,抽着鼻子抹着眼泪,道是送别陪伴多年的姐妹。那般样子,做给礼部和后宫其余宫妃看,玉昀与成尧却都是不买账的。
自打玉昀上回在碧云宫里挨了鞭子,脸面便也撕破了。
“云太妃娘娘本是好好的,亏了您赏下鞭子。太后娘娘这般送别,很是别致。”
后宫风儿紧。那日云妃在碧云宫里受私刑的事儿,本就没传出去。被玉昀这么当众一说,才有人小议了起来。新皇登基作宴那日,众后妃原也见云妃是好好的,只才不出半月,便忽就病逝了,到底出奇。
今日听得长公主的话,大家方大抵猜着了。是有人当了高位,报当年夺宠之仇来了。
只是后妃之中,若有皇子的,都也将被遣往封地。若只有公主的,也都预备往皇陵旁的玉山庵堂里礼佛修行了。多半知道自己的命数,无人敢说宋氏什么。
只是陪着一同来的皇后宋菡,听闻得这事儿,到对这位姨母刮目相看了番。便不由得在想,若小皇帝将来后宫万千,她会不会也变成与姨母同样的人。只是想想,便已足够叫人害怕了。
小成尧跟着棺椁后头,也没抬头,只行来宫门之前,便见太后要回了。众人皆与太后行礼恭送。他此下,却是跪不下去了。
只垂首立在母妃的棺椁前,也不说话。
宋氏看着那瘦小的身形,觉着碍眼,面上却挂上几分笑意,宽慰起人来。
“成尧今日戴孝,便就不必大礼了。你且好好送你母妃上路。”
本该要听着一句“多谢娘娘。”却是没有。那小少年是不领情的,怔怔立在那里,一双眸子缓缓抬起来,饱含着的恨意,已是将要溢出来。宋氏只觉脊背发凉,嘴角的笑意渐渐沉了下去。只又扶了扶一旁新换来的内侍,“回吧。”
玉昀这才将成尧拉扯了过来,只听着礼部的人喝了声,“云太妃娘娘起驾。”玉昀才与成尧一并上了马车。
“方也太过显眼了。”
玉昀只望着眼前的小少年,话中带着几分斥责。小少年眼里泛着光,泪水在打转,话却说不出来。
玉昀自知道他是恨的。又怎么会不恨呢?
“将情绪写在脸上,且是最无用的。这是皇爷爷的原话。”她边说着,便见两颗泪珠子顺着小少年的面颊滚落下来。她只伸手去握住小少年一对肩头,那儿还很窄,不够宽阔,莫说其余人,连自己的命途许都是担不起来的。
“今日你是如何想的,便就此埋在心里,揉烂了,腐败了,也不好再在人前表露出来。知道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