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离这里很远,您远道而来是不是因为擅长调查屠夫死亡的案件呢?”
“我的专长是调查战争犯罪,保罗·莫蒙特涉嫌好几起这类案件。战争犯罪并不会随着战争的结束而结束,汉尼拔。”波皮尔停下来挨个看烟灰缸各个面上贴的广告。“也许我比你想象的更了解你的情况。”
“我是什么情况,督察?”
“你在战争时成了孤儿。你住在孤儿院里,把自我封闭起来,你的家人都死了。后来……后来你美丽的继母弥补了你失去的一切。”波皮尔努力地拉近和汉尼拔的距离,他把手放在汉尼拔的肩膀上。“她的香气驱走了那弥漫在集中营里的味道。但是屠夫却对她出言不逊。如果你把他杀了,我可以理解。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向法官解释……”
汉尼拔把椅子往后挪了挪,不想让波皮尔碰自己。
“她的香气驱走了那弥漫在集中营里的味道?我想问一下您是不是喜欢作诗,督察?”
“你是不是杀了屠夫?”
“保罗·莫蒙特是自杀的。他死于自己的愚蠢和无礼。”
波皮尔督察对各种怪人甚是了解,对付他们也有着大把的经验,但是汉尼拔的声音却是他从来没听到过的,里面带着一种稍稍与众不同的音质。而且让他惊奇的是,这声音竟出自一个小孩子之口。
波皮尔以前从没听过有这种独特波长的声音,但是他承认这声音属于另一个自我。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那种捕猎的刺激,还有属于另一个大脑中的洞察力。这种感觉就在他的头皮上,在他的前臂上。这正是他所追求的。
他身体的一部分希望外面的盗窃犯就是杀了屠夫的凶手,另外一部分在思考着眼前这孩子在孤儿院时是多么孤独,紫夫人的陪伴对他又是怎样一种抚慰。
“当时屠夫在钓鱼。他的刀上有血,还有鱼鳞,但是他死的时候身边没有鱼。厨师告诉我你带回去一条大鱼当晚餐。你从哪儿弄来的鱼?”
“钓的,督察。我们在浴室后面的河里放了条带饵的鱼线。如果您想看的话我可以带您去。督察,调查战争犯罪是您自己选的吗?”
“是的。”
“因为您在战争中失去了家人?”
“对。”
“我可以问问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有些是战死的,有些被用船送到东边去了。”
“您抓住了把他们送走的人吗?”
“没有。”
“是维希人干的——像屠夫一样的维希人。”
“没错。”
“我们可以彼此坦诚相对吗?”
“完全可以。”
“看到保罗·莫蒙特死了您觉得难过吗?”
在广场的远侧,村里的理发师M。鲁宾从一条林荫小路走出来,牵着他的小猎狗到广场上进行每晚一次的例行散步。M。鲁宾和他的客人说了一整天的话,晚上接着对自己的狗说个不停。他把狗从邮局前面的绿化带拉走。
“你真应该到费利佩草坪去执行任务,在那儿没人会看见你。”M。鲁宾说。“在这儿你会惹来罚款的。你又没钱,还不是我掏腰包。”
邮局前的电线杆上挂着个信箱。猎狗扯着狗链奋力朝那里扑去,腿都抬了起来。
鲁宾看到信箱上方有一张脸,便说道:“晚上好,先生。”然后又冲着自己的狗说:“听着,你可别弄脏了先生的衣服。”小猎狗发出了哼哼声,鲁宾注意到信箱下方根本就没有腿。
摩托车在单车道的马路上飞驰,恨不得比前灯射出的昏暗光线跑得还要快。半途中,一辆车从另一条路上开过来。骑车人马上躲进了路边的树林里,直到汽车的尾灯消失在视线里才出来。
在庄园漆黑的储物棚里,摩托车的前灯熄灭了,渐渐冷却的摩托车滴答作响。紫夫人摘下巴拉克拉瓦头盔,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
警察的几支手电筒一齐照在信箱上放着的保罗·莫蒙特的头颅上。在他额头上发际线的下方,写着德国佬几个字。晚上出来喝酒的人和下夜班的人都聚过来围观。
波皮尔督察带着汉尼拔走上前去,借着手电筒的光观察屠夫的脸。他发现汉尼拔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原来是抵抗运动[1]的人把莫蒙特给杀了。”理发师说道,接着又对大家解释自己是怎么发现的,说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把小猎狗犯下的错误给省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