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楼月刚要吐槽钟贤是不是炼成了一双铁砂掌,可转眼就瞧见他那一双苍老且遍布褶皱和老茧的手,一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嗯?什么?”钟贤眨了眨眼睛,已经吃上了地瓜。
他一身亚麻衣衫,白底裤腿被淤泥浸染,脚上一双布鞋湿哒哒的,看着就很不舒服,看着不像是个当官的,倒像是个地里插秧的农民。
在顾楼月的印象中,钟贤就是个半生读圣贤书的读书人,在京城的应天书院时,他一手好字和这一身出尘的气质可是连夫子都连连称赞。
三元及第后更是风光无限,翩翩公子的形象更是深入人心。
可现在,光是这双饱经风霜的手,都看不出一丝关于过往的痕迹了。
“你来江南当这个父母官,也不容易吧。”
顾楼月吹了吹烤地瓜,看似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
“再不容易,如今不也是干下来了?”
钟贤的地瓜已经啃了一半,他的嘴比不上手那么粗糙,稍许被烫红了三分。
“挺辛苦的吧……”
“嗯。”钟贤回答地很是直白,此时口中的那块地瓜也已经下肚,只听他慢悠悠地说道:
“我曾经以为读书,考取功名是天下第一大事,可当了父母官才知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的道理,这天底下的百姓大多目不识丁,想跟他们讲道理啊,还得先学会当地的方言,想了解当地的风俗,就得亲自去看一看。”
“书卷上所写的太肤浅,若天底下的事都如书上一般,那江南这次也不会有如此大规模的水灾了。京城的朝廷官员是看不到这些的,他们大多将这些当做天神发怒,多可笑啊,明明是读过万卷书的人,竟然信这些个什劳子牛鬼蛇神。”
说着说着,钟贤似乎还带上了一抹怨气。
“江南水患并不是空穴来风,江河上游常年乱砍乱伐,泥土难以聚拢,涌入江河,使得河床一再升高,恰逢这几年汛期时间长,所以水患一直得不到治理,我这些年带着官兵百姓疏通河道,可也只是杯水车薪,怕是这一带的百姓,还要再受好几年的苦。”
顾楼月听得大为震惊,虽说他也受过吕老先生的教诲,可并不了解如何疏通河流,也更不知道江南水患从何而来,钟贤的话他大半都听不懂,不过他能感受到,钟贤是想好好解决水患一事的。
钟贤道:“我虽状元出身,可被调离京城,或许这辈子都穿不上红袍宰相服,可我觉着,那红袍官府乃八方百姓血所染,我穿一身蓝,图个干净,而且我这官服下,是颗人心。”
说完,那烫人的地瓜也凉了大半,而钟贤边说边吃,一个都已经下了肚。
一个烤地瓜,便是他的晚饭。
周围依旧忙忙碌碌,江河翻涌,江面上不少船只等着靠岸,大多是去看曲艺大赏,却又不小心中了道的。
江南的官员就像是摆件一般,除开钟贤,来的竟是些武将,那些个吃着皇粮的文官都找不着影儿似的。
“好了,我也该走了,再不走,那些武将们又该说我光吃不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