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我的提携,不只是恩情,还有知己之情啊。现在他不干了,我自己有什么意思呢。”
“那……您以后还会继续唱戏吗?”陆鸿文试探着问。
“唱!怎么不唱!”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秦霜突然说话,声音之大,把陆鸿文吓了一跳。
“您……还唱……?”陆鸿文转向秦霜。
秦霜一把拉过白琼,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李先生不干了,我还干着呐,没有他,咱还改不了戏了?不怕,咱自己一样能办!”随后又转头对陆鸿文说,“小陆啊,你别听他的,你白师父这个人吧,就是爱悲春伤秋。不唱戏吃什么喝什么啊,啊?”
白琼不置可否,倒是陆鸿文对此大跌眼镜,“啊?合着您就是为了吃饭呐?我还以为您也有个什么崇高的理想呢。”
“有啊,我也喜欢戏啊。”
陆鸿文撇撇嘴,“没看出来。”
“去去去,我不就是没读过书,不会说漂亮话嘛,但是我喜欢戏是真的啊,不喜欢我能唱这么多年吗?”秦霜揽着白琼肩膀的手紧了紧,一脸坏笑,“哎,我不管啊,孤可就认你这么一个爱妃。只要孤还唱着,你就得给孤搭,听到没。”
白琼把秦霜的手一甩,“呸,老不正经,徒弟看着呢!”自顾自的往前走。
秦霜看白琼心情好些了,哈哈一笑,朝他招手道,“哈哈哈哈哈!爱妃!慢些走!孤要跟不上啦!”
白琼听见了头也没回,黑着脸飞快的走了。
然而改戏这个东西啊,真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真不是把那么一两处不合适的东西截掉就完事的,更重要的是,观众又开始对京戏不满意了。
随着时代的发展,西洋的一些东西进来了,交响乐,歌舞剧,这都是新鲜玩意。一样的票钱,老百姓当然是愿意花钱去凑热闹,而不是看这些早就看了多少遍的东西。
一时间,“京剧西化”成了一个重要的议题。有没有可能在编写新戏的基础上,加入西洋乐队的伴奏,很多人都在探索。其中也不乏有名家加入他们,黄秉均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秦霜并不赞成这种探索。
“他们那都是胡闹!京戏京戏,就是京城的戏,弄些个洋人的玩意进来,那还能是京戏吗?京城有那玩意吗?”
坐在他对面的是剧院的统筹,张秋生,不到三十岁,是新派文艺当中很出色的人物。这次是奔着秦霜的名气,来邀请他加入他们的新剧目的。谁知道刚把构想说了一遍,秦霜就很不客气的拒绝了。不过他也没有死心,不经这是个新玩意,也不是谁一上来都能接受的。几乎每一位角儿那里,他都得费一番口舌,就是费的多少罢了。
“京戏这不也是徽班进京带进来的吗,这以前不也都是没有的吗?”张秋生说道,“这个戏吧,它不怕没有,就怕不敢尝试,您说对吧。”
“尝试也得分怎么个尝试法,您说的这个我明白,清末的时候有人弄过,不行的啊。你年轻你可能没看过,我小时候可见过。一个台子上呼隆隆上那么多人,说是热闹,实际上真演起来乱的很呐。您做统筹您应该知道,这台上人越多,这突发状况就越多。到时候真有事的假有事的一凑,这台上啊,没法看呐。”秦霜一边说一边摆手。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现在我们有了灯光,烟雾,舞台布置,条件要远远的好过那时候啊。”
“只要那台子上还是人站着,就免不了人要出的岔子。”
张秋生看这个角度说服不成,只得再换一个角度,“您这个说法我也能理解,毕竟之前上百年了咱都是这么演过来的。可是现在时代变了啊,咱们这出戏是要在大剧院演的,上千个座位呢,你就弄俩人在台上折腾,这没看头啊。”
“放屁!”秦霜瞪大了眼睛,“自己找不到好演员,倒要怪戏不好看,这是什么狗屁道理!那《三岔口》,还有《嫦娥奔月》,多好的做工,怎么就没看头了?再说了,西洋乐就有看头?我早年在国外看的外国戏多了,什么《罗密欧与朱丽叶》,什么《哈姆雷特》,不也都是一两个人在台上吗?有什么好的啊?听不懂不是照样打瞌睡吗?”随即他又看到对面人的表情,又清了清嗓子,道歉说,“张先生不好意思,我这对事不对人。最近老有人来跟我说这个事,我实在是听得有些烦,一个没忍住,对不住啊,对不住。”说着站起来拱了拱手,赔了个不是。
张秋生也不恼,“秦老板,您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但是您这样的人,那可是百里挑一的。要都有您这功夫,我们不也不愁了吗,可这不是找不出第二个您来了吗。现在大家都爱看个新东西,人都跑去那边了,我继续做传统戏,没有观众,我也很难做啊。”
“张先生,喝茶,喝茶。”秦霜说着拎过旁边的暖壶,给张秋生的盖碗里续了些水,“我说呢,你也别急,好戏多磨,对不对?咱这连个本子都没有,更别说磨,你就觉得咱们干不过那些洋玩意?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嘛。”
“是,您说的是。好戏肯定是有,但是得花功夫,这个是没错的。咱现在先说眼前的事,我现在就是有这么个戏,已经有了本子,要排了,您来吗?”
“咱没那个金刚钻,揽不了您这瓷器活儿啊。”
“这么说,您是不肯赏光了。”张秋生说着站了起来,把旁边桌子上放的帽子也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