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进了万福阁,矗立在殿里的大佛把陆鸿文惊了一跳。他抬头看去,只见这屋子一共三层,上头还挑高了一大截。上没没有挂灯,只能模糊的看见个轮廓,看不真切。从黑暗中往下,就是璀璨的金色,在略有几分暗的屋子里泛着幽幽的光。佛像上的璎珞,珠饰层层叠叠,精细繁复。手中挂着的黄色的绸布像是从天上垂下来的一般,上面印着他看不懂的文字。围绕着佛像一圈,一共四十九盏长明灯,顶上的火苗随着来来往往的人微微的跳动着。
就在他仰头看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到东西两边的墙上,巨大的白布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字。陆鸿文凑近了看,只见最上面一行是,“沉痛悼念阵亡义士”,下面一排一排都是人名。
白琼每年都来这里上香,对大佛见怪不怪,只是看到两堵墙跟前围着人,于是也凑上前去看。当他看清楚这是什么的时候,倒抽了一口气,退出了人群,远远地对着墙上的名单深深地鞠了一躬。又到西边墙跟前,又鞠了一躬。最后走到中间,双手合十拢在胸前,嘴动但是不出声的念叨着,“如果佛祖菩萨真能显灵,希望他们保佑这世间和平,再无战乱。”说着,一个头磕下去,“求佛祖护佑我军将士。”又一个头磕下去。白琼最后足足磕了九个头,才站直了身子,整理好衣服,大踏步的走出门去。
就在他踏出门边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小孩子问,“娘,我爹真的在这吗?我怎么看不见他啊?”
白琼回过头去,只看一个团子似的小娃娃,裹着厚厚的棉衣,顶着一顶老虎帽,被他娘抱在怀里。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小脸冻得通红。
“是啊,他就在这,他在天上看着你呢。”
“真没想到啊,他们过年居然会把这个挂出来。”秦霜道。他可是见过战场的,他深知战争的残酷,此时他们四个人里,最多感慨的就是他了。
“也许只有这个时候挂出来,才能有更多的祭拜吧。”白琼长叹一口气。
就在这时,新年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在屋顶的金瓦上,熠熠闪光。
白琼眯着眼睛,迎着阳光看过去,“快些结束吧,我们这十年来死的人实在是够多了,不要再多了。”
随着他们踏出雍和宫的门槛,本来沉重的心情被街上的鞭炮声一冲,淡了许多。白琼和秦霜早就算好了路线,打算从这里出去之后挨家拜年,从东往西,挨家走完了正好到家。
离雍和宫最近的就是李宏达家,秦霜大手一挥,“走,咱们上李先生家,讨顿早饭去。”
四个人又往南走了一段,往东一拐,就到了李宏达家。
这是一座二层的尖顶小洋楼,黄白相间的墙面在北平城这个被尘土弄得灰蒙蒙的城市里格外醒目。因为过年的关系,四处都挂着灯笼,连院子里光秃秃的树杈上都缠上了装饰性的小灯笼。大门旁边的立柱是罗马式的,有一条一条的竖条纹,柱子顶上还有葡萄月桂等的雕刻。门两侧是两个两个长翅膀的小天使,手里拎着铜制六角形照明灯。门前是黄色的大方砖铺的地点,不知道是什么石头,让太阳一照星星点点的泛着光,好看极了。
他们一行人进了屋,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让他们在外头冻了许久的手有些针扎一般的刺痛感。屋里的装饰是典型的西洋式装饰,浅色为主。高高的门厅两边是弧形的楼梯,往里是略有些暗的走廊,每隔一段就放了一个瓷瓶,又或是挂着字画。屋里有好几个小丫头,端着各色的餐盘果盘,来来往往,忙而不乱。
他们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有不少人在了,又往里进的,也有往外出的。白琼和秦霜一路往里走,一路跟人打招呼,“哟,贾老板,恭喜发财。”“赵先生,过年好啊。”“王书记,听说您儿子定亲啦,恭喜恭喜。”对面的人也纷纷回礼,“白先生,过年好。”“秦老板,恭喜发财。”秦攸仪在后面跟着给各位叔叔伯伯问好,只有陆鸿文自己愣愣的,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就只好一边作揖一边说着“您纳福”,“恭喜发财”。反正人声嘈杂的,也没什么人在乎他到底说了什么。
他们左拐一路走进会客厅,这屋子的二楼是挑空的,显得格外的高。家具又是白色为主,椅子上的坐垫都是新年应景的红色垫子。三面都是高高的落地窗,清晨的阳光正从东面的窗户投进来,在黄色的地砖上落下一块一块明媚的光斑。门边靠墙的位置摆了一溜桌子,上面搁着各色糕点,有点像西式餐会的样子。厅里已经聚了不少人,都是四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有穿的新潮些的,不过大多都还是传统的长袍马褂,面料看起来都价格不菲。陆鸿文想着这倒是很方便,一下能见到这么多人,估计还都认识,还省了挨家挨户拜年的了。
李宏达在厅中间上手坐着,在跟人聊天。他本来就比白琼大十几岁,现在头发已经白了大半。一副白白净净的脸庞,眼睛小,眉毛也很淡,耳垂倒是长,看上去很慈祥的样子。一身深绿色团福暗花的褂子,上面套了一件黑色斜襟马甲,还滚了一圈葱黄色的边。
秦霜和白琼刚一踏进厅里,就连连拱手,“李先生,过年好啊,给您拜年啦。”随后又招呼秦攸仪和陆鸿文,“快来,给李先生拜年。”
李宏达见到白琼和秦霜进来,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们俩来了啊,哦欢欢也来了啊。你樱华姐姐她们在二楼分蛋糕吃呢,你也快去,不然一会没了。”随后又注意到跟在后头的陆鸿文,“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