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来得突兀,半晌没人应声,青羽瞅瞅嘉,嘉回瞅青羽。
“两位请便,这是在下的一点儿心意。”龙婴当她们客气。
“你说好了。”嘉向青羽笑笑。
“龙公子,没有为您做过什么,怎好拿您东西的。”青羽嗫嚅道。
龙婴知道她心眼实,碍着嘉,又不好骂她一顿,硬塞东西到她手里,只能看着嘉,“坊主!”求助的意思很浓。
“这孩子说得对,岂有白拿人东西的道理。”嘉向龙婴笑笑,又转向青羽,轻轻替她理了理氅子,“只是龙壮士一番好意招待了你一次,留个纪念便留个往来,也不便深拒了。这氅子,倒是狐嗉的,虽然不是沙狐,也算大毛儿了,留到大冷时候,披披御寒也罢。”
青羽笑起来,“我们哪有大冷时候。”
“那么,穿单薄衣服偶尔出门时,当披风吧,省得加衣了,是懒人的福物儿。”嘉眉目弯弯。
她们两个,一个有心、一个无意,似褒实贬,把龙婴的宝批成了草。龙婴面子被削完,偏又发作不出,只能恨声道:“坊主想要件什么?”
嘉为难地环顾四周,那股为难神色怎么看都看不出假来,于是也特别叫人牙痒痒。她终于举了举手,“那只宣窑,倒像我从前一只胭脂盒子,有些亲切,只是大了些……”
已觉一段恨摧肠(4)
“我这便叫人给坊主装上。”龙婴松了口气,肯拿东西就好办。
不料嘉微笑,“我带这么个东西下山做什么?前面一路行来,双手弄脏了些,若您赏脸,将它装上梅花蕊雪水,让妾身洗洗手,妾身便感激不尽了。”
龙婴变色。
金子银子,没什么难办,他手头向来阔绰,把银钱不放在眼里,没想到碰到个真正讲究的。这梅花蕊的雪水,竟不是有钱,一时半会儿就能弄得来。雪水至清,一般是极讲究的泡茶才用得着,龙婴不是特别喜欢茶道,虽然家常也备着一罐雪水,去年冬备下,放到今儿,也喝得七七八八了,怎够洗手的?纵然他神功无敌,到极高的雪峰采得陈雪来,毕竟又失“梅花蕊”之清意,就算充了数也丢人,他自视甚高,到此刻终觉英雄气短。
嘉并不让他多为难,早轻轻一拍手,“若是府上正好没有,妾身还有个法子。”目光向门外一闪,笑向青羽道,“你慢慢看,还喜欢什么物色不?我与龙英雄去去便来。”青羽一门心思贪看那些珍品,随口应了一声。
龙婴本是说一不二的性格,与嘉对阵,却处处掣肘,便依着嘉的话,一同走向洞外,问道:“坊主有什么法子?”嘉指着地上道:“多取些盘子,摆在地上,积下露水来。梅花蕊清阳散郁、安神定魂;秋露也能令皮肤健好,将就着可以用了。”龙婴蹙起眉,“那要积到什么时候去?坊主是在嘲笑我么?”
嘉摇头,姿势优美,“龙英雄有什么话要对妾身说,却一直没说出口,想必很为难。露水慢慢积着,多给您一点儿时间,也许便说出来了。”
龙婴心头一凛。
他是有事要跟嘉商量,所以想先馈以重礼。谁知她嘲笑完他的东西,又叫破他的心事,竟像玩弄他于股掌之间。她到底是何身份来历?竟能有如此眼力、如此手腕!
嘉紧了紧衣裳,笑道:“此处湿气重,英雄还不开口,妾身也只好进去等着。一把老骨头了,不能跟年轻孩子比,要么直接叫青羽出来陪您倒使得。”
龙婴脸一红,“不瞒坊主,我正是为青姑娘。”
“是。”嘉洗耳恭听。
“坊主知不知道,我曾经送她一条小金鱼?”
“是,妾身知道小金鱼。”嘉不紧不慢。
“那是我下的聘,我龙婴,言出不二,必定娶她。但最近有件事,恐怕连累你们,所以要等它过去,又不敢跟青姑娘明说,晓得坊主跟青姑娘的关系,就想托付坊主,妥善照顾青姑娘。如我事成,我来接她;如事不成,三年听不到我的消息,坊主可以让她另嫁。”
“三年,有趣。”嘉喃喃着,手指轻叩着耳朵根儿,“一个姑娘的青春里,有几个三年?”
“那就一年。”龙婴咬了牙,“这期间,不要让她再跟谢扶苏见面了。”
“怎么好?输给谢先生当侍童,也是妾身的赌注、妾身的承诺。”嘉斜眼看他,“不过,也许英雄可以给妾身一件信物。”
“随便坊主要什么!”龙婴豪迈道。
“话别说这么满,倘若妾身要您那幅帘子后头的画儿呢?”嘉眨眨眼。
龙婴心里咯噔一下。那幅画,恰恰是那幅画,他不能送人,那是他从未谋面的母亲。
“开个玩笑而已。”嘉笑如春风、眸光却似冰雪,“妾身想要回妾身那把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