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鞭,是替郁凌抽的!”
郁凌是他小叔父。
“这一鞭是替郁环!”
这是他的姑母,死去那年才刚至及笄。
“这是替郁盈……”
他的大堂姐……
王婉容每抽一鞭,便念出一个郁家亡魂的姓名,直至二十一鞭抽完,她手已彻底麻木,垂眸看到面前那片血肉模糊的脊背时,眼泪顷刻而出,手中的软鞭再也无法握住,坠落在地。
“我儿啊……”
王婉容颤抖的声音落入沈皓行耳中,他想要撑起身子,可每用一次力,身上便好似裂开一样巨疼无比。
王婉容此刻从容早已散去,她惊跪在沈皓行身侧,泪眼婆娑地伸手要将他扶起,然而刚碰到他胳膊,便传来一声极为明显地吸气声。
这颤抖的吸气声令王婉容双手顿时僵住,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不敢妄动。
“母亲……”
沈皓行干裂的唇畔中慢慢挤出两个字,这两个字就好似被最粗糙的砂纸磨过一般,落入耳中时会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痛。
“儿要留她。”
这四个字说完,沈皓行双手握拳,缓缓直起腰身。
他额上豆大的汗珠将身下的地板浸湿一片,他睫毛上与脸颊处的汗珠如泪水般一滴一滴垂落,王婉容一时怔住,待意识到那不是泪,而是汗时,她倏然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蹙眉望他。
咬牙道:“你再说一遍。”
沈皓行喉中痛痒难忍,他蹙眉想要咽下那口不断翻涌的咸腥,可不管如何压都压不住,最终还是控制不住地喷涌而出,大口鲜血将他苍白干裂的唇瓣染得鲜红,几滴血水也在不知不觉中溅在了他身前的牌位上。
“儿说……要留她。”沈皓行艰难道出这几个字,便忍痛去拉衣裳。
王婉容仰头拭泪,待双眼中的那层水雾彻底散去时,她含笑着用帕子替沈皓行擦拭唇上的血痕,缓声道:“你可以留,但我不留。”
沈皓行动作极其缓慢地从地上起身,站在原地好一阵子,才朝王婉容拱手道:“谢母亲。”
说罢,他慢慢转身,抬腿刚迈出一步时,衣袍便被仓皇上前的王婉容紧紧拉住,声音带着一丝慌乱道:“你、你可怨恨娘?”
沈皓行没有看她,就如无数次那样木然地摇了摇头,“不怨。”
王婉容脸上的神情一时分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哭,她手指渐渐用力,尖利的蓄甲穿过单薄的衣袍一点一点镶进肌肤中。
“是,你不该怨恨娘……”她冷冷地望着沈皓行那张侧脸,恶狠狠道,“你该怨恨的是沈无陵。”
说完,她终是松开手,扬声笑着看沈皓行拖着沉重的身子,一步一步慢慢挪向门外。
今日艳阳高照,宁妱儿搬了个椅子坐在院中的枣树下等待沈皓行,一只胖乎乎的绿色毛毛虫从树枝上落在宁妱儿手臂上,隔着一层薄衣一拱一拱向手腕的方向爬。
“你说都这个点了,沈皓行怎么还没回来呀?”
宁妱儿知道这是枣树上生出的虫子,没有毒也不咬人,便也没将它取下来,而是与它喃喃地开口道:“你说……贵妃娘娘为何要打他呢?”
毛毛虫一拱一拱奋力地爬着,没空搭理她。
宁妱儿起初以为,贵妃娘娘恨铁不成钢,可后来她愈发了解到,沈皓行并不是他对外佯装的那个样子,他文武兼备,想在皇上面前出头应当不算难事,他为何要这样隐忍呢?
宁妱儿实在想不明白,偏着头又道:“万一皇上当真给他赐下婚事,我要怎么办呢,他会将我藏起来,还是将我杀了,该不是还要制成……人、人本吧?”